今天，是安安第一天上幼儿园。
    一大早，钟皓天就醒来替安安检查小书包里要带的东西。这天钟皓天
    不知道盼了多久，如今终于可以把孩子送进幼儿园，他比安安还兴奋。
    “爸爸，幼儿园里面有滑滑梯吗？”安安坐在车里问道。
    钟皓天笑着点点头，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
    “爸爸，幼儿园里面小朋友会不会和我做朋友？”安安担心地问。
    钟皓天伸手抚摸着安安的脸颊。他知道孩子的兴奋和忧虑，他也同
    样。安安今年五岁多，因为一直没受过教育，所以这次幼儿园的意思是让
    他跟着比同龄人小点的班级上课。这些当然没问题，可是安安从小就关在
    家里，虽然自己是他的父亲，可照顾他的不是亲戚就是隔壁的宋老师，自
    然对他是好的，但毕竟长期不和同龄孩子交流，钟皓天还是担心他会被其
    他孩子欺负，而且安安比较内向。
    不过就因为这样，才更应该送孩子去幼儿园，让他适应集体生活，和
    外面的世界多接触。杨真真接到他的邮件，相当高兴安安能上那么好的幼
    儿园。她在那边刚刚选了专业上课，生活也不太容易。父母离异，受苦的
    还是小孩，再加上安安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钟皓天对孩子可算是宠爱有
    加。
    蝴蝶幼儿园是在浦西一个住宅区和商业区交织的地方，门不大而且很
    普通，却是上海最著名的老牌幼儿园，距离钟皓天家开车需要四十五分钟
    左右，离陆励成的新居倒是相隔才十几分钟。
    “钟先生你好，我姓赵，叫赵青。”迎接钟皓天的班主任竟然是一位
    年轻的男老师。
    钟皓天微笑点头，伸手握住老师的手。
    “这位就是安安对不对？”赵老师蹲下身体，笑着对躲在爸爸身后的
    安安说。
    “嗯。”安安拽着爸爸的裤脚，探出半个脑袋点点头。
    “安安喜欢太阳公公吗？”赵老师笑眯眯问安安。
    “喜欢。”看着和蔼的赵老师，安安变得不那么拘谨了。
    “那么安安一定会喜欢太阳班的小朋友，和他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赵老师伸出手牵过躲在父亲背后的安安。
    钟皓天留恋地看着孩子，从小到大安安都没怎么离开过他的身边。即
    使自己住院和全托给隔壁宋老师家，也是在自己所及范围之内的。而这一
    步迈出去的不止是单纯的距离感，还有孩子以后眼中的世界不再只有他一
    个父亲。尽管他盼望这天许久，终究有些不舍。
    ‘安安有点内向，希望赵老师能让他和其他小朋友多交流。’百般不
    放心的钟皓天用便签写上递给赵老师。
    “我们班，有几个孩子也有点害羞。钟先生放心吧，安安刚刚和我
    交谈得已经很好了。”赵老师知道钟皓天情况特殊，看着便签纸马上回答
    道。
    见赵老师这样说放心了些，摸了下儿子的头，钟皓天对孩子摆摆手，
    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爸爸……”见到钟皓天离开的背影，原本还有点兴奋的安安竟哭起
    来。
    听到安安带着哭腔的叫声，钟皓天回头小跑到孩子面前，一把搂着孩
    子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
    “钟先生，小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都会这样。”赵老师见钟皓天抱着
    安安不撒手，无奈说道。
    拍拍安安的脑袋，碰了碰他的额头再度安慰孩子。安安抽泣声渐渐安
    静下来，被赵老师牵着手带了进去，钟皓天目送他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
    出了幼儿园，钟皓天开车直接去了事务所。
    最近事务所关于政府的Case投标已经到了最后冲刺阶段，大家都忙得
    不可开交加班加点，而他这个“闲人”理所当然需要分担点平时的杂活和
    小工程的收尾工作。
    “皓天，你来了。”Ian看到钟皓天走进事务所，打招呼道。
    放下替同事们带的茶点，钟皓天笑着点点头。
    “好了，大家休息会儿继续。”Ian伸了个懒腰，同事们累得人仰马
    翻，听老板一声令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争先恐后认领完自己的奶茶，大家瘫坐在座位上。有的拿出手机发短
    信，有的则拿出小抱枕躺在上面准备小眠片刻。
    “皓天，安安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怎么样？”Ian吞下口柠檬茶总算
    恢复些精神。
    ‘老师挺好的，就是进去的时候哭了。’钟皓天拿出原子笔写道。
    “小孩儿都这样，我女儿第一天上托儿所时候哭得震天响。我老公居
    然还抱着哭成一团，害得我都快没脸待在旁边。”身边的女同事见到钟皓
    天写的话摇头说道。
    “现在都独生子女，能不心疼吗？我儿子第一天也是哭得鼻涕眼泪，
    我妈还说，领回家不上幼儿园了。”回想起第一天儿子上幼儿园，窗边打
    游戏的男同事忍不住也插嘴说。
    “我儿子肯定不会哭，他现在比我小时候厉害。那么点大，把他丢一
    边他都不会缠着大人。”Ian自信道。
    “Ian别把话说太满，等他哭鼻子的时候，你别心疼。”一边闭目养
    神的同事调侃道。
    这个话题得到有孩子同事的共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听到大家都说
    孩子上幼儿园第一天都会哭鼻子，钟皓天放心了许多。看来，安安和其他
    普通孩子一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
    双休日午后的上海，仿佛和它平时高节奏的步伐是不同的世界。难得
    今天有个空档，和钟皓天约了在新居见面验收第一期进度。自从准备继续
    雇佣他之后，陆励成便把临时钥匙给了钟皓天。和住宅的管理员也说明过
    情况，以后钟皓天去不用特别通知他。
    打开门，里面一片祥和。墙壁上、地板上，因为要排线和水管多了许
    多钻孔，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装修工具。施工时间限制，所以现在工人
    们都已经不在。陆励成环顾四周后，在二楼主卧室的一个简陋的木质靠椅
    上找到了钟皓天。
    走到跟前，才发现他抱着图纸歪在靠椅上睡着了。窗户开着，外面的
    风已经不像初春般寒冷，带着些飘渺的花香和暖意。天空的云朵，像一块
    块的碎石整齐排列，缓缓移动着，阳光从外面射进来，温柔地落在钟皓天
    的脸上，一缕清风拂面而来吹起了他额头上的碎发。
    陆励成竟有些不忍打扰这片宁静，在窗边工人们吃盒饭的小桌子前坐
    下，拿出笔记本想着做完今天一些零碎的表格。
    这些日子，因为事务所的杂事繁多，而他这种“悠闲的人”收尾工作
    也不少。所以，钟皓天最近比较劳累。安安虽说上幼儿园，可是接送路程
    上花去的时间也不短。
    钟皓天醒来的时候，发觉窗外蓝色的天空变成了晚霞，白云仿佛被浓
    稠的金色抹了一层。
    “你醒了？”陆励成声音忽然响起。
    “……”钟皓天发觉陆励成居然坐在自己的对面用笔记本在办公，看
    样子来了不少时间，窘迫得红了脸。
    “其实我没来多久，只是看到你睡着了没叫醒你。反正我今天下班得
    早。”陆励成看钟皓天尴尬，出声解释道。
    听到陆励成好心为自己化解尴尬，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自从上次照顾
    他之后，陆励成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像刚认识时候那么冷漠，反而多了份朋
    友的真诚。这让钟皓天有点受宠若惊。原本照顾陆励成就是应该的，他替
    安安解决了那么大的困难。可是，陆励成却因为这件事把他当作了朋友看
    待。
    立即拿出怀里的图纸，铺开来给陆励成看。
    “我觉得厨房可不可以用淡灰色？”陆励成仔细看着图纸说。
    ‘淡灰会显脏，不如用淡天蓝？’钟皓天在图纸边缘写道。
    “也不错，那基本色调用淡蓝好了。”陆励成点头赞同。
    从厨房到大厅再到小院落，他们两个交流已经没有任何障碍。
    “这么晚了，安安不要紧吧？”刚才谈得太入神，竟一时忘了时间。
    看了下手表已经晚上六点，幼儿园应该很早就下课了。
    钟皓天笑着摇摇头，‘今天安安去朋友家吃饭，我七点半去接他。’
    提及安安，钟皓天很欣慰。原先他总是担心孩子因为内向，长时间不
    和同龄人交流而会孤僻被其他孩子排挤。
    没想到安安性格还算开朗，去了幼儿园除了第一天哭鼻子，第二天就
    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不但如此还结交了几个好朋友。其中一个被安安叫
    做小迷糊的混血小男孩，性格比安安内向得多，在班里总是独来独往，却
    竟然特别喜欢粘着刚来的安安。今天，小迷糊硬拽着安安去自己家做客。
    还有几个孩子，是班里面的皮大王，对年纪大点的安安倒还算服帖。
    赵老师报告安安情况的时候，钟皓天开心得紧。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童年和快乐，要不是陆励成帮忙，怕真的是耽搁了孩子。
    “那就好。”看钟皓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废纸上不自觉写着儿子的近
    况，陆励成也替他高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忙帮的还是挺有意义的。
    至少让他结交了一个朋友，替一个孩子的父亲解决了心结。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感谢你。’钟皓天的眼睛大而有神，满怀感激
    地看着陆励成。
    “你上次照顾了我那么久，我们扯平了。”每次见到钟皓天感谢自
    己，他都很不好意思。
    ‘安安身体差不能上学，现在能上幼儿园都是你的帮忙。’回忆起安
    安在家的日子，钟皓天满是愧疚。
    “你是个好父亲。”见到钟皓天自责的神情，陆励成安慰道，“不仅
    是我，何太太也是因为你那么疼安安才答应让他进幼儿园的。”
    ‘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找我。’钟皓天慎重写道。
    “好，我一定找你。”陆励成被他一次次的感激搞得有些无奈，“不
    过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我肚子有点饿，不如你请我去附近吃点东
    西？”
    钟皓天被他一说，也觉得肚子有些饥饿。马上点了点头写道：‘你想
    吃什么？’
    “这附近有家台湾菜还算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尝尝？”陆励成说。
    应许陆励成的建议后，钟皓天开车让他给自己指路去吃饭的地点。
    “喂？”坐在身边的陆励成手机忽然响起。
    “Elliott，我明天恐怕不能出来了，实验室有些工作还没处理。”
    对方的声音轻柔可人。
    “好吧，你自己注意身体。”陆励成无奈道。
    “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吗？”女孩嘻笑一声挂了电话。
    “我新女朋友。”陆励成看到钟皓天疑惑的脸，竟有些害羞。
    钟皓天了然地挑了挑眉，微笑着。
    “先别告诉Ian这个大嘴巴，否则整个年级的老同学都要知道了。”
    陆励成能想象Ian不厌其烦宣传自己有新女友的精神头，不免有些头疼，
    “我想等感情稳定些再说。”
    钟皓天边开着车，边做了个“OK”的手势，脸上的笑容带着调侃。
    那么鲜活跳跃的钟皓天，他是第一次见到。想起Ian曾经和自己描述
    过去他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钟皓天吧，陆励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