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苍溪雾阵（5）
    卫昭嫁进郭守义家两年后，一向身体硬朗的卫老爷突然暴病身亡，郭家却不让卫昭知道，由郭守义和他大哥郭守仁两个人去卫家料理后事，五天以后卫昭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她回到卫府，灵堂里放着三具棺材，一个是卫老爷，另外两具是早上刚运回来的，一个是跟随卫家多年的忠心老管家，一个就是弟弟。
    卫央有京中第一美童之誉，但真见过他的人不多，认识他的人更少，因为他十一岁以后似乎常年不在家，即使在家，也很少出门，就连郭守义也没见过这个小舅子，郭家人只知道卫家的小少爷经常住在城外的一个道观里。卫昭说她这个弟弟从小就喜欢修道，一年里大半年都要住在观里。那座道观郭家早已探明，就在洛城外两百里的鹤山上，名为清风观，他们派人悄悄查过，道观后院常年住着一个富家公子。
    郭守义看上的不只是卫大小姐的美貌，更是卫家的万贯家财。从提亲到成婚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卫家父子，郭家人步步为营，干的很漂亮，他们很是兴高采烈，以至于得意忘形，在灵堂上当着卫昭的面就开始说笑，大家都对以后的日子无比憧憬，郭守义兄弟将接手卫家所有家产和生意，以后京城第五大巨富就是郭家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贪婪和狠毒带给自己的不是万贯家财，而是一场灭门大祸，他们不该打卫家的注意，他们的贪婪，把一个魔鬼从地狱里唤醒了。
    卫家家资巨富，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两个孩子，又是五年前从后唐国外迁来的，在陈国没有任何亲戚，在郭家眼里，孤单单的卫家就是一只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人们只知道卫家的富庶，却不知道卫家的秘密，郭守义家当然也不知道，否则就不会误以为这是一只肥羊了。
    卫家的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央。
    卫昭什么也不说，木呆呆的任由丈夫摆布，因为她知道弟弟一定会回来。
    七天后卫府出丧，轰动京城，卫家公子早夭，又是父子同葬，半城人都来看热闹。
    下葬的当天晚上，有人看见一匹黑马出了卫府，马上人一身白麻孝服，白布罩面，手里提着白麻缠成的哭丧棒，冲进郭府，之后又出了城。第二天天刚亮，一桩灭门血案震惊京城，郭守义家满门上下近百口人，一夜之间悉数被杀，仵作验尸，所有人都是被一柄极快的利剑所杀。
    而卫家已经下葬的小少爷卫央却死而复生回到了卫府，他说自己这阵子一直在后唐国，听到消息后骑快马才赶回来。
    有人怀疑这桩大案是卫家公子犯下的，可是没凭没据的，衙门也不敢抓人，再说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柔弱少年能杀那么多人，郭家可不是平常小户，家里养着二三十的护院家丁，就算江洋大盗也不敢独闯，何况一个少年。但是没过几天，卫央还是被抓进了大牢，刑部侍郎马在纲亲自督办此案，他认定郭家血案是卫央所为，三天后处以极刑。卫昭一打听，才知道是大皇子希英插手了。
    郭守义的姑舅表妹半年前嫁入皇宫，做了大皇子的侧妃，表哥一家惨死，迟迟抓不到凶手，她求了夫君，还说卫央肯定就是元凶，希英说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能犯下那么大的案子？绝对不可能！
    侧妃说，卫家有钱，卫央可以花钱买凶，再说郭家没跟别人结过大仇，除了卫家。希英想想也有理，就找了刑部侍郎马在纲，让他尽快结案。
    卫昭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她很聪明，知道郭家这回有皇子撑腰，没人敢帮自己，而且她知道郭家的案子就是自己弟弟干的，但是郭家毒死父亲，勒死管家，霸占卫家财产都是真的，她把郭家的所作所为写成陈情状，但对弟弟是否杀人不做辩解，只说没有证据能证明卫央就是凶手，又花钱托人疏通关系，最后找到金湖公主府。公主听了她的哭诉，十分同情，这位公主平时看不惯刑部侍郎马在纲的蛮横无礼，于是伸手相帮，亲自把卫昭的诉状带进宫面呈皇上。
    行刑的前一刻，卫央被快马赶到的禁军从刑场上带走，皇帝希冠启亲自审问卫家姐弟，卫昭把郭家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卫央则一句话也不说。皇上问卫昭，“郭家的案子是不是你弟弟干的？”
    卫昭说：“民女不知，民女是那天天亮以后见到弟弟的。”
    皇帝又问卫央：“郭家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卫央说：“草民不知道，郭家出事当晚，草民正走到洛城外河边，因为太困，就在马上睡着了，草民只记得过桥时从马上掉进河里，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马和行李都不见了，天亮以后草民走路回的家。”
    守城军士和几个过路的都作证说那天早上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衣衫不整的白衣少年进了城，卫家的家仆则说公子回来之后就病了，郎中说是落水受了惊吓。
    皇上问：“卫央，你刚才说你不记得了？难道你有没有杀过人，自己还不知道吗？”
    卫央从容冷漠的回答：“回陛下，草民的确不记得了。”
    希冠启又问了两遍，卫央只有一句话，“不记得了。”他既没哭着喊着说自己冤枉，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只说不记得了。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卫央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这个文弱少年身上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孤傲。
    希冠启明白，郭家血案八成真的是眼前这个瘦弱少年干的，可是没证据，而且他也不想杀卫央，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时就觉得喜欢，心想这要是自己的儿子该多好，卫家这对姐弟，姐姐聪慧过人，弟弟超凡脱俗，那个卫老头还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啊！
    皇帝当场下旨，因为没有证据，卫央被无罪释放。郭守义的侧妃表妹听说卫央没事了，在大皇子面前又哭又闹。审问时希英也在旁边，他能看得出来，卫央就是凶手，但父皇已经下旨，他不敢再翻案，况且为了一个小妾，犯不上得罪姑姑金湖公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半年后，卫昭病逝，由金湖公主的丈夫，驸马周雍荐举，十六岁的卫央入京畿大营从军，两年以后官拜云骑尉将军。
    到了这时候，很多人自然也就明白郭家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十有八九真是这位卫公子所为。可是如今的卫央军功赫赫，少年得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富家小少爷了，即使希英贵为大皇子也奈何不了这位卫将军。
    希英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卫央是最受皇帝宠信的大将，但是他们两个人绝不交往，同殿称臣好几年，上朝的时候谁也不跟谁说话，私底下碰见了，谁也不搭理谁，都看不见对方。卫央跟朋友说过，姐姐的早死跟希英有关，要不是大皇子插手，姐姐不至于急的吐血，也就不至于那么早过世。
    随着公子卫央悍勇无敌的威名日盛，慢慢的，郭家血案就变成了京城的一个忌讳，从皇亲贵戚到贩夫走卒，没人敢再提。正是因为这一层仇怨，希英出事的时候，卫央没受到任何影响，希桓对他很放心，卫央既然把姐姐早逝这笔账算到了大皇子的头上，自然不可能帮希英。
    可是谁也没想到，危急关头，正是傅文焕、欧阳一苇和卫央联手救走了希英的儿子，没有这位卫大将军出手，要想从希桓手里狸猫换太子救出小皇孙，比登天还难。他们把改名换姓的希珉诗送到楚国躲藏，派了两组暗卫保护，一直都安然无事，不料却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好在另一组暗卫很快找到简怀英的下落，卫央带人来的又及时，才顺利解决了麻烦。
    韩钥跟大将军商量了一会儿，从带来的人里头挑了五名暗卫跟原来剩下的五名暗卫分成明暗两组，带上三百两黄金立刻动身护送简怀英绕过陈国取道去原来的西秦、现在的燕国，希英的儿子在燕国比在别国安全一些。
    简怀英跪下给卫央行礼告别，“多谢老师的救命大恩，学生告辞，请老师保重。”他的母妃临终遗言命他发誓，一旦被救出去就要拜卫大将军、欧阳大人和傅大人为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说的话，一辈子不得违逆。
    半夜时，接应陈国信使的人到了，不过他们带来的不是说定的两千两黄金，而是十五名训练有素的宫廷杀手。
    “张世昌的脑袋进水了，要不就是让门挤过，一个冠军侯竟然相信对方会信守承诺。”韩钥抱着肩膀躲在地牢门后，咬着松树子说道。
    卫央说：“也不算，他觉得他是冠军侯，手底下卫兵也多，一般的杀手根本打不过他。”
    五名雪牙苍狼没怎么费劲就把十五个杀手给撂倒拖进地牢，韩钥挨个儿的审问，终于问出了来龙去脉。原来傅文焕被下狱以后，他的管家没扛住严刑毒打，把好几年前他们家老爷用狸猫换太子的招数救走小皇孙的事情给抖露出来了，幸亏这管家不知道还有合谋，以为是他们老爷手眼通天才能把小皇孙给偷换出来。
    希桓得到密报后，以曹贵妃的名义派出宫廷密探和杀手按照管家的供词到楚国寻找希珉诗。
    事情弄清楚了，韩钥给十五名陈国杀手一人送了一枚毒针，雪牙苍狼把整个别院清理好之后放了一把大火。
    卫央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别院大火，面有忧色。韩钥说：“哥，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找不到我们头上。”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平安。”
    “我觉得那孩子的运气还不错，不会有事的，哥，别担心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