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日光祭之章 B篇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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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光祭之章B篇
    像大多数西林人一样,桑泽村的人都有着过于爽朗乐观的性格。正如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桑泽村的村民们相信日光祭是神赐予的恩泽。他们总是乐于去接受和享用神给予的一切,不管等待他们的是灾难,还是幸福。
    集会过后村民们立刻忙碌起来,到处是吆喝声和忙碌的身影。主妇们把需要清洗的物件都摆在门口,然后指挥家里的小子们把它们搬到附近的小溪边。
    这条穿过村子自西向东而去的溪流泛着涓涓细波,默默无声地流淌着,记录着每一户人家的欢声笑语。
    汉子们有些还要忙当天的农活,还有些闲不下的就和青年团一起搭建日光祭祭典用的台子。自治会的委员们拿着纸和笔站在一边记录,还不时地指指点点。小孩子们嬉笑着在街道间追来赶去。不时有一两辆去邻村交换物品的牛车或马车经过,惊起几声尖叫。
    我沿着小溪慢慢地往西门走去,计算好回来的时间正好赶上汉娜大娘家的午饭。自从爱普莉儿去世后,我和杰洛就在她那里搭伙,每个月交点钱意思意思。
    虽然村外的树林和旷野一副萧条的景象,但村里却依然绿意盎然。这些绿色的植物被流经村庄的小溪滋养得分外精神,柔软的枝条娇弱地搭在房屋的窗前,给冷色调的墙体增添了一分生命的色彩。
    我沿着这片绿意经过一座造型古朴的小桥,桥的尽头有少女在欢快地歌唱,她们把柔软的双手泡在清澈的溪水里,灵活地搓洗着手里的衣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们两眼,还有的把眼神黏在她们身上就不走了。
    我微笑着跟熟识的几个村民打了个招呼徐徐走下桥。沿着灰色石板大道走到尽头,屋顶有个公鸡风向标的房子就是老托比的家。
    应门的是伊凡,就是受伤那位。那张白惨惨的脸伸出门外的时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幸而认出了是我,于是开门让我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老托比的老婆是个药罐子,吃了无数的药也不见好,爱普莉儿在的时候是这样,换成我更没办法。所谓医者,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屋里没开窗,阴暗的室内配上吱嘎作响的地板,生生冒出一股寒气。
    我随伊凡走到一楼的餐厅,终于见他推开一扇窗,阳光倾泻而入,冲淡不少寒意。
    “腰怎么样了?”我问他。
    “走路的时候总是疼,”伊凡开了口,声音像是从沉闷的鼓里放出来的,说不出的堵,“背也直不起来。”
    我思忖了半响,让他脱了上衣给我看。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脱了罩衫,又解开里面穿的小袄。
    皮肤没有我想象中苍白,或许是光线的缘故,但的确瘦成棍儿一般,连肋骨一根根都看得分明。在最下面的那根肋骨附近有一大团淤青,我伸手碰了碰,对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沉吟片刻,我叫他转过身。
    突出的脊椎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慢慢延续到腹下,这是一具年轻的肉体,黑斑在抢夺生命的过程中受到了阻碍,但很快就会突破堡垒占领阵地。如果说刚才那片淤青是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扭到了腰造成的,我很好奇这些斑点……又是怎么来的?
    是尸毒。
    “你昨晚一直在地窖里躲着?”我示意伊凡穿上衣服。
    已经冷得抖抖索索的青年闻言赶紧用颤抖的手拾起衣服,不利索地扣上扣子,再罩上罩衫。
    我等着他做完所有动作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昨晚一直在地窖里躲着?”
    很多时候我是很有耐心的,但对于黑巫鬼,对于亡者,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伊凡慌乱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是……是……一直……”
    “没有外出?也没接触黑巫鬼的尸体?”我咄咄逼人。
    “我……”他吞了吞口水,“我……一直……在地窖……里……”
    依然没有抬头。
    他在撒谎!只有被黑巫鬼伤害或者与黑巫鬼的尸体有接触才会感染这种邪物自带的尸毒——不然卢瓦尔他们也不会把黑巫鬼的尸体付之一炬!家里只有一个垂死的老娘,自己本身又没有战斗力,眼前这个瘦竹竿有什么理由接触黑巫鬼?
    ……我要好好想想。
    我舒缓了语气,“我只是想了解昨晚发生的事,这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我的腰不是……只是扭伤吗?”伊凡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灰蓝色瞳孔里一片恐慌。
    我决定下一剂猛药。
    “是不是扭伤你自己还不清楚?难道你其实伤到的是脑子?”我眯缝起双眼,指节有节奏地敲击餐桌,“不说实话……会死人喔!”
    伊凡猛地一惊,双手抓住我胸襟近乎歇斯底里地摇晃着:“医者大人,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这货哪来的这么大的爆发力,我拉住他的手尽量让他平静下来,但似乎不见效。难为我的头,被他晃得难受。我一夜没睡正累着哎,再晃下去就要去见天上的爱普莉儿了!
    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看样子是他药罐子老娘又发作了,在上面唤着他的名字,“伊凡……咳咳……伊凡……”
    伊凡松了手,大声回道:“娘你没事吧,我马上上来!”
    上面的咳嗽声和喘息逐渐平息,伊凡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医者大人,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死……我还有娘要照顾……”
    我挣脱他的双手,捏了捏眉心,“那你说说看你怎么跟黑巫鬼搭上关系的?”
    原来,昨晚在大家商量如何处理黑巫鬼尸体的时候他偷偷从藏身的地窖溜了出来跑到放黑巫鬼尸体的地方。村里的几具尸体都有人守着,他就偷趁旷野上没人,大着胆子把散落的黑巫鬼的爪子和毛发藏在怀里带了回家。还没来得及处理我就找上门来了。
    我蹙着眉听他坦白完一切,又详细询问了他搜集黑巫鬼毛发和爪子的原因。
    伊凡满脸愁容地告诉我,有人告诉他黑巫鬼身上的某些器官可以治他老娘的病。
    再问那人的体貌特征他却一点也记不得,只知道那人全身上下都裹入黑色的斗篷,似乎是个外乡人。虽然村子地处偏远,但过往的外乡人却不在少数,真要查却难有眉目。
    我又问起他把带回的东西放在哪里,他却警惕地看着我:“我要留给我老娘治病!”
    我一下火光了:“爱普莉儿和我都治不好的病你却相信一个外乡人的话?那些玩意儿有毒,会害你没命的!”
    一听会没命他又恐慌起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也懒得理他,一把推开他就在屋内细细搜查起来。
    黑巫鬼尸体的腐味大得很,即便是爪子和毛发也能够轻易分辨出那种恶心味儿。不多时就让我找到,丢到他家后院的火盆里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烧的时候伊凡站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叨念“我不能死,老娘也不能死”之类的话。
    这样懦弱的家伙真想让他直接死了算了,可又看在他是个孝子的份上,只能作罢。我看着楼上透出沉沉死气的房间,心里明白伊凡老娘在他心里的地位。
    给他和他娘开了几服药,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了解毒剂给他喝了,这才离开。
    “医者大人,我想起来了!”我走了不到十步路,站在门口的瘦竹竿儿突然开了口:“那个穿黑斗篷的人,他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了走村货郎的铃铛响!”
    走村货郎?
    看样子今晚必须去艾扎克的旅店一趟……毕竟,那是外乡人,尤其是走村货郎的驻地啊!
    但愿,但愿,那只是一名普通的走村货郎,我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你这是什么脸色?”迎面走来的少年停下脚步,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别人看了还以为汉娜大娘饿了你呢!”
    真是口是心非的孩子。
    我嘴角渐渐上翘,“杰洛,你是来唤我回去吃午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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