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话你舍友都知道，”他没有追上来，在我身后大喊：“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就在我烦闷地走在校路上的时候，老妈来电了，我很高兴两个月后她可以想起我。
    “老妈，”我说：“今天怎么有这种闲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你不给我打电话，还不许我给你打了？”
    “对不起老妈，”我笑：“我寄宿高中的时候不也没打过电话，如今我成年了，你反倒担心起我了。”
    “你学费的钱交了吗？”她一下就抓住重点，“兼职挣生活费我还信，学费你从哪儿来？”
    “你不用管，”我说：“我自有我的办法。再说了，许多大学是可以欠学费的，大不了将来再还。”
    “真的？”她怀疑。
    “你高中时用的那张卡还带在身上吗？”她说：“我往卡里打了钱。”
    “它正躺在我卧室书桌的抽屉里，”我说：“你只要走两步就可以拿到它了，然后去找个ATM把钱打回来，密码就是你生日。”
    “你这孩子。”她说。
    “老妈，真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老爱称我为孩子，”我叹口气，“我看起来还没长大吗？”
    “你就是五六十岁了也还是我的孩子，”她说：“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生下你还不给我称呼的权利了？”
    “好吧，”我笑，有些感动：“您随意，叫阿猫阿狗都行。”
    “那你告诉我，”她说：“钱是哪儿来的？说出来让我放心。”
    “向朋友借的。”我立即说出，以免她猜疑。
    “胡说，”她说：“哪个朋友那么有钱？”
    “借的并不多，”我说：“我在暑假打了一个月工，我记得跟你说过。”
    她对不上话来，语气着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要家里钱呢？”她轻叹。
    “我说过，”我觉得自己是在安慰一个孩子，“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顶多算是借宿。”
    借宿，是的，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在学校寄宿，假期又在我妈家寄宿，这种日子算起来已经过去六年了，将来还有大学四年。谁都盼望有个可以依赖的归宿，我也不例外，我的思绪飘远。
    “妈，”我已走到食堂门口：“不说了，自己照顾好身体就行，我的事你不必挂念。”
    “你叫我怎么不挂念？”她忽然哭起来。
    “简单，”我说：“搓麻将吧，所有无聊的贵妇人都应该围在麻将桌旁发胖，这是你们唯一的责任。”
    她笑，我也笑。
    在食堂里，我点最最简单的饭菜，窗口的阿姨对我笑笑，“减肥呀。”
    我牵一牵嘴角：“是啊。”
    “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她递给我盘子：“明明一点都不胖。”
    我独自坐下吃饭。
    大家都说厦门的物价比家里高很多，可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大学之前我从没关心过物价。自食其力之后，我才开始拿着笔规划每个月的开支，我可以随时说出银行卡里的存款数字，精确到小数点两位数。它们在以前只是串没有生命的阿拉伯符号，可现在不同，一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家教时，那个连26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出的弱智初中生。
    我把书本往桌上一拍，恨铁不成钢。“你小学没过上英语课吗？”我瞪着他。
    “有啊。”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那你就应该知道D的后面还有一个该死的E。”
    “既然E该死为什么还要写上去呢？”他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仰视我。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这是规定，你写上去就对了。”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哦，”他说：“那好吧。”然后把E写在了C后面，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放下书，“告诉我，”我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读书？”
    “老师，”他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我惊讶，这个孩子真有意思。“那么多孩子，他们都得去学校读书，”我说：“可想而知，读书就是每个孩子都该认真做的事情，明白吗？”
    “可我还是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你才12岁，”我说：“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是你这个小屁孩所不知道的。”
    “那老师是为了什么读书呢？”他问。
    我为了什么读书？我为自己，为将来，为陈仪念，她可能并不需要我。她始终把我当女孩子养，我却自己选择了一条男孩子的路。
    我说：“我为了自己呀，我想有个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未来必须通过读书吗？”他又问。
    “当然，”我说：“命运是不公平的，每个人生来就不得不接受许多差异，他们的出生不同，容貌不同，声音不同，智商也略有差异。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所以每个人都拼命地读书，到了高考的时候，他们才能再一次为他们的命运拼搏一次，至少当站在另一条起跑线上的时候，他们是相对公平的。可是如果你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就相当于比赛没开始，你已经输了。”我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摸摸他的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
    “不懂。”他倒是很爽快。
    “没关系，”我说：“将来你自会明白。”
    出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对我笑道：“这个月的工资已经”
    生活就是一场看不清终点的赛跑，一刻也不能停下奔走的脚步，即使你已经精疲力竭。
    在一节课上，陈诺坐在了我旁边，我刚想赶他走，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于是我只好当做不认识它，高等数学已经够让我烦了。
    “好久不见。”他说。
    我没有回答，专注于听讲笔记。
    “我不想打扰你听课，”他说：“我等你到下课。”
    我仍旧没有回答。
    下课之后，他跟在我后面。“秦可，”他的话像是憋了一节课，一出教室便滔滔不绝：“我忘不了你，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一切。这几天我的脑子里都是你，我不得不过来找你。”他来拉我的手臂。
    “大庭广众的，”我甩开他的手，“请你自重。”
    身旁一名高大男生冷眼看着陈诺对我说：“是否需要帮忙？”
    “谢谢，”我笑道：“他只是我弟弟。”那个男生听罢笑着走开。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愤怒地抓住我的肩膀。
    “这要看你的理解，”我说。
    “我想清楚了，”他说：“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不负责任的话令我感到愤怒，我回头：“你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爱，或许连喜欢都算不上，你只不过是想要得到我而已，请你仔细斟酌其中的差别再慎重说话。”
    “我承认，”他说：“那天我说的话太难听了，我不该说那种话的，请你相信我，我不过是想要帮助你，我想对你好。”
    “那就请你远离我。”我加快脚步。
    “为什么你连机会都不给我，”他哀求：“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
    “高攀不起。”我说。
    “那你的学费交了吗？”他说：“也许我可以以朋友的名义借给你。”
    “别跟着我了，”我感到疲惫：“我要去吃饭。”
    “我陪你一块儿去。”他说。
    “我又改变主意了，”我说：“我先回宿舍。”
    “你听着，”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说：“没错，我急于想要得到你，我可以替你交学费，还有你的生活费，你再也不用兼职，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做兼职。然后你尝试跟我交往，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你觉得如何？”
    我顿足，然后还是走了进去。舍友都没有回来，关上门的时候，我想到缴费的最晚截止日期，下年度的学费，下下年的学费，还有生活费。我需要一边做家教一边尽量让功课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