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依旧稀稀哗哗的下，这种不大不小的雨点是最恼人心智的，还不如瓢泼大雨来的痛快。谁说的细雨绵绵浪漫，点点滴滴明明是透着麻烦。
    别墅处于小道深处，只有一条路通往N市市区。
    必经之路，想找一个人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毕竟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她要是走出了这条路，就难寻了。
    少年一直是在奔跑的，雨水侵蚀了身上的睡衣，头发濡湿，雨滴顺着脸颊不规则的滑落，眼睛酸涩，焦躁的厉害，前方弯弯曲曲的路，像一条充满寒气的蛇，永远没有尽头的感觉。
    死小孩，到底是有跑多快？闹闹小脾气就算了，何必动真格的，找到她就把她绑在家里好了。
    给她这么一出走，夏晨天反而没了之前的戾气，心底隐隐也觉得自己是过分了些，相对于她的那些所谓的过错，显然还是小丫头的人影不见更加让他焦虑。更何况那些过错，或许真的与她无关。
    出了小路以后，就是要进入市区了，少年站在分岔路口正犹豫该选哪条，就看见不远处围着七八个人，抹了抹眼睛里的雨水，才看的真切。
    夏晨曦坐在地上，紧紧搂着忍者神龟的脖子，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身体不住地颤抖。
    当时晨曦负气出走，忍者神龟一路跟着它出了别墅。
    少年知道出了事了，赶紧走上前，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气势凌人的怒吼，“下这么大雨你遛狗做什么，我电动车全被它弄坏了发动不了它还把我吓个半死，你就不吭声不想赔钱还是怎么着？连句对不起也不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妇女也跟着起哄，面目几近狰狞，“是你家狗先撞我们的阿，这么大狗不牵着，想咬死人阿，赔车钱，我这可是新买的电动车，还有，赔我们精神损失费，臭东西差点要咬死人”。
    四周的人指指点点，一个年轻人看不过去了，说了句公道话，“我看见是你们自己没注意，差点撞到那只狗。小姑娘推开它，被你们撞倒了，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你们还这么说话，欺负一个小女孩，讲不讲道理？”
    众人跟着附和。场面一派混乱。
    少年拼命挤进中央，蹲下身，拍了拍夏晨曦的手。
    她缓缓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泪水，灰，融在了一起，一双大眼睛更加明显，几乎沾了大半个面孔。
    她充满愧疚和自责的眼睛，黑白分明，就这么振振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站起来，哪里受了伤？”
    就像一句魔咒，夏晨曦顺从的站直了身，少年一眼就看见她骨节分明的瘦削小手，上面触目惊心的红肿，裂开了口，鲜红的血已经凝固。
    “还有哪里？”少年明显动了怒火，声音略带颤抖，混在风雨中，几乎就要被吹散。
    晨曦摇了摇头，有些窘迫，右脚轻轻蹭了蹭左脚，鞋子发出沙沙的闷声。缓缓开口道，“没有了，哥哥，对不起。。”
    她没有做错，两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可是在少年关心急切的眼神里，她服了软，道了歉。
    那个中年男人更加咄咄逼人起来，眉毛拧成一团，丑陋的皱纹像一条条蚯蚓，“原来你会说话阿，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小子，你们认识是不是阿，好阿，正好，她和狗都撞坏了我的车，赔我钱这事就算了，要不然我就报警，到时候看你们家长不打死你们。”震耳欲聋，吓唬着眼前两个孩子。
    夏晨天异常冷静，淡漠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晨曦低着头，没有说话。一旁的目击者，那个刚刚替晨曦说话的年轻人道出了原委。
    孩子低头走路，岔路口的时候，雨天路滑，红绿灯坏了没来及修好，交通混乱，晨曦和狗狗忍者神龟过马路，电动车开过来被雨水打滑了没有刹住车，差点撞向龟龟的时候身旁的夏晨曦一把推开了它。
    电动车撞倒了夏晨曦，车上二人并没下车察看她的伤势，加了速度就要遛，狗狗忍者神龟户主心切，撒丫子飞奔追上了电动车，接着连人带车就把两个人扑倒在地，对着二人唬声连连，阿拉斯加的体型本身就大，加上当时样子凶恶，两个人被吓的不清。
    中年男人听年轻人叙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帮着小女孩，急了，“我呸，明明是她家狗撞我们车的，关我们屁事，甭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撞坏我的车就得赔钱，天经地义。”
    小晨曦看了看身边的哥哥，小心翼翼的对男人说道，“对不起，叔叔，它不是故意的，看我摔倒了才去扑你们的。”
    “嘿，我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你撞倒了是我的错阿？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那好阿，咱报警，让警察把你关起来。”男人一脸鄙视和不屑的神情。
    晨曦扯着自己的衣角，咬着下唇，一颗颗饱满的泪珠滴落，瘦弱的身躯在风中瑟瑟发抖。
    少年再也止不住怒火，一个跨步，挡在她身前，揪起中年男人胸前的衣服，额头的青筋随之爆了起来，“你他妈算个屁。撞了人还这么大阵仗是吧，我告诉你，就算是她撞死了你，就算是我家养的狗咬死了你赔多少钱我家里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他妈在这充什么人物？吓唬谁？”
    男人瞠目结舌，愣了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小小年纪就脏话连连。。没素质。。”
    少年并不放手，怒吼着，血压上升脸色通红，眼里似要喷出火焰，“和你这种货色需要什么素质，你不是要报警吗，你报阿，到了警察局，看是我家妹妹被关还是你被关，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红绿灯坏了，我就不信路口的监控也坏了。还好意思谈钱？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条路，这条山上的路，都是我家出钱赞助修的，你要谈钱是吗？我赔你慢慢谈。”
    向来沉默的少年，此刻是当真动了怒，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气定神闲冷漠疏远。
    这番话听在中年人耳朵里，如雷贯耳，一记当头棒喝。看这个孩子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惹上了狠角色，如果真如他所说，必定是家里有钱有势，加上本身就是自己刹车不及撞了人，更加是没了道理。如果真要闹到警察局，不等两个小孩家长出面，光是调出监控，就已经真相毕露了。
    可是一时间下不了台，气势上占不得半分优势，心理上又有些后怕，只好出言狠烈撑着场面不肯低头，“你们看看阿，他是要打人了还是怎么，谁家孩子这么没个教养阿。”
    少年攥着男人的手更是加重了力度，另只手狠狠抬起握拳。“我就是要揍你了怎么着？我家家教不好，像你这种德性的东西又能教出多好的小孩？”因为过度发怒，胸口上下起伏的喘着粗气，就要落下拳。
    一直被夏晨天吓呆的妇女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一双手在他身上脸上用力挠着，“来人帮忙阿，要打死人了呀，”
    这倒好，还没打起来，她就拉起了偏架。
    少年死死扯着男人，轻蔑的看着上前帮忙的女人，冷笑道，“滚，别以为上了年纪就能以大欺小，”。
    眼看着中年男人被他快要卡的喘不了气，在夏晨天又要出手打他的时候，帮忙说话的年轻人上前拉住了他，无奈少年虽然不过才13岁，就已经是一米七几的块头，加上怒火攻心的瞬间爆发，力气大的很，只是挣扎了两下就重新攥住了男人。
    年轻人急了，好言相劝，“他们是不对，但是如果你打了人，有理也变没理了，好好解决吧别动手阿。”
    “我没理又怎样？我家妹妹，好端端一个小女孩，谁不疼她？谁舍得碰她一个手指头？出来才这么一会，就被他骂被他撞被他欺负，身上处处是伤，还要和我谈什么理？”少年通红了双眼，语气里满是疼惜，声音颤抖的不行，隐隐透着哽咽，脸上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直不言不语的晨曦从没见过这样的夏晨天，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印象中就算他那次推倒嘲笑她的女同学，就算他气她误会她责备她，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脏话，他总是平静稳妥高贵的。
    而此刻，眼前的夏晨天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完全没了理智，近乎歇斯底里。
    为了保护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少年亲手撕扯下自己高贵宁然美丽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狰狞暴怒的脸。
    或许恐怖惊人，或许让人却步，可是它是真实的，不参一丝虚伪。
    小晨曦慌了神，紧紧拉住少年的胳膊，“哥哥，你别这样，别打人，小曦不疼，真的不疼。”很小声，很小心翼翼地，边哭边抽噎着，带了浓浓的鼻音。
    少年怔了怔，慢慢转过身看着她，说不出的别扭难过，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柔和，缓缓松开了手。
    他一把搂过晨曦单薄的肩，小脑袋抵在少年胸前，柔软的发顶轻轻蹭在少年尖硬的下巴上，孩子特有的奶香味，甜甜的像棉花糖，松松软软的尽收鼻腔，融化了他的暴躁嗔怒。
    夏晨天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一下又一下，温柔宠溺到了骨子里，曾经无数个夜晚，她还是幼童时，他就是这般哄她入睡。她在他的怀里，终究忍不住眼泪，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树，尽情放纵的宣泄。
    “不哭了不哭了，没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一切有我在，不用怕的。”少年恢复了平静，万般温柔安慰。
    是阿，一切有他在。
    她被人耻笑，被大人责怪，被排挤被冷落，都是他出面解决，都是他生生相护。
    他给了她从小就不曾得到过的关爱，他视如珍宝的把她捧在掌心悉心呵护，他一再为了她打破自己固有的执拗别扭冷傲。
    这个少年，一直在加速成长，为了那个要守护的孩子，而成长。
    可是他不懂，很多事并非由他可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