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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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钰淮赶到扶摇楼的时候,他家王爷正龇牙咧嘴地在聆兮的房里喝茶听曲儿。
原本俊秀的脸上挂了彩,红红绿绿的,倒也缤纷了许多。被污水浸润过的脏衣服随意地丢在地上,夜翛很没形象地用床单把自己裹了起来。没办法,谁叫这人娇贵得紧,非锦州云家所产的云锦不穿呢!一见尹钰淮推门进来,他就怪声怪气地开始嚎叫:“我的好钰淮,你终于来了。本王可等你好久了。”言罢,一把甩开床单向尹钰淮扑来——哦,不,是朝他手上拿着的衣物扑来。
尹钰淮的嘴角不由地抽搐:“王爷别装了,这里没有外人。”
“装?本王哪里有装?”夜翛很无辜,“京城谁不知晓本王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无赖,整日惹是生非不说,还极其愚蠢、幼稚、跋扈,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谁知道里面塞的都是稻草。唯一的优点就是命好,生在皇家,一辈子不愁吃喝。瞧,现在不还有美人美酒相伴。”
“王爷您对自己的认知真够深刻。”
“那是当然。”说话的瞬间,夜翛已换上新衣,俨然又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能辜负了百姓对本王的期望啊。”
尹钰淮无言以对。
“话说今晚本王的演技不错吧。啧啧,就是没办法出手教训教训那个纨绔,只能装成软脚虾。可惜啊可惜。害本王自己也挂了彩。嘿嘿,不过那个纨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不还被他老子给领回去了。敢动手打王爷,就算本王是个草包,明面上他也还是不好交代。哈哈,想到这个,本王心里就舒坦多了。”夜翛嘿嘿奸笑,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嘶嘶”喊疼,“我的好钰淮,你可给我揉揉,疼死本王了。”
尹钰淮觉得一口老血已经涌上喉头。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突然夜翛一扫懒散的姿态,变得一本正经。
“王爷,分明是您自己一直在夸耀自己的光荣事迹,别人都没说话啊”。尹钰淮暗想,没敢说出来。
“聆兮,今日你可看见那个帮助尹云鹏的女子模样了?”
“是的,属下已经联络白虎堂的人马跟踪了,相信马上就会有消息回报。”聆兮一躬身,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妖娆模样,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之气。
“你对这女子可有印象?”
“属下失职,不曾见过。”身为朱雀堂堂主,主司收集情报一职。之前所见之女子,单瞧她那飞叶之技便知其武功不低,但是她的资料库里却从来没见过这人。
“武林中藏龙卧虎者众多,也不能全怪你。”夜翛沉吟道,“这女子也不像是官宦之女,这倒奇了,尹家人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高手。”
“禀告王爷,属下在尹府待了十一年,也并未听说尹家有招募过什么武林高手。”尹钰淮说道。
夜翛皱眉,对于这个女子的身份深感好奇。沉默间有一黑衣人从窗口悄然潜入,单膝跪地,说道:“禀报王爷,属下失职,人跟丢了。”
众人惊讶,白虎堂之人最是擅长跟踪、暗杀,几无失手,却不想败在一个女子手上。
“怎么回事?”尹钰淮道。
“禀报堂主,属下等人跟踪至似水楼一带被女子发觉,那女子便运起轻功来,速度极快,属下们勉强跟至折柳亭被甩丢了。”黑衣人低头,似是无颜面对主子。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白虎堂轻功在武林中已难有人比肩,这女子如此轻易就甩脱他们,轻功之高可见一斑。若她真是尹家之人,那么夜翛现在苦心经营的局面很可能会因她而发生巨大变化。
呵呵,有趣,实在有趣。夜翛扯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一回头:“聆兮,你先将这女子的样貌画下来。就算翻了整座京城,我也要把人给找出来。钰淮,派些人跟在尹氏父子身边,时刻监视他们的行动。京城这潭水果真是深呢。”
“是。”
尹子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时候,开始懊恼方才的鲁莽。本不愿多管闲事,却听到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这御史大夫的儿子胆子也够大的,竟然和王爷动手。”
“嘿,怕什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尹大人找了国舅当靠山,还怕这些不成。”
“哎,毕竟是个王爷啊。”
“哼,王爷怎么了,也就是命好。还不是草包一个,不过这尹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呢,就当是免费看场戏呗。”
……
原来这便是那个负心人的儿子。尹子衿鄙夷一笑。正欲离开,却听见众人惊呼。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她就出了手。不是不恨的,可是后来想想,大抵是怕母亲伤心吧。她这么深刻地爱着那个人,如果那人伤心了,母亲恐怕会更难受吧。尽管现在的母亲可能根本已经认不出他来,但是她总想着,总有一天母亲会清醒过来的。到那时,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曾经见死不救……所以,她心软了。却不想,也因此会被人盯上。
麻烦。她皱眉,干脆运起轻功,将人远远甩了去。总算是安全无虞地到了家。尹子衿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气,仿佛所有的紧张不安烦躁都被摒除,只余下无穷的宁静平和。
当她踏进家门的时候,夜翛刚好走出扶摇楼的大门。
“谢谢王爷。”尹钰淮跟在他身后,轻声说。
夜翛轻笑,不语。
扶摇楼在他身后灯火通明,光芒熠熠,却不及他此刻的风华半分。
却说另一边,尹云鹏被他家老子一路拎着耳朵给领了回去。
“跪下。”尹知行气极。这个不孝子,都已经二十三了,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整日只知道惹是生非,出手也是不知轻重,“他好歹是个王爷,你就这么动手了,也不怕落人口实。”
“爹,是他挑衅在先。”尹云鹏自觉委屈。
“但是人家都看见是你先动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欲成事者,哪个不是先学会了‘忍’字。”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爹你还怕他不成。”尹云鹏撇嘴,“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王爷。”
“不受宠怎么了!你就不会动动你的脑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没用,人家都是上了玉牒,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要真有个闪失,你也免不了一顿皮肉痛。平日里让你多念点书,多学点东西,老师也给你请了那么多个,哪个不是被你给气跑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儿,才能不那么鲁莽。”
尹云鹏努了努嘴,不说话,脸上却明显是不服气的表情。
“好了,老爷,训也训过了,打也已经打了,就算了吧。瞧我们云鹏,还受了伤呢。”来人正是尹云鹏的母亲,尹府的当家主母——公羊静,“这是我亲手泡的茶,您喝了,赶紧消消气儿。云鹏还小,以后总会明白的。”
“娘。”
“打疼了没?”看着擦破了皮的尹云鹏,公羊静心疼了。
“小?他还小?都已经二十三了!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就是你这么宠他,什么都顺着他,才会变成这样的。做事冲动,不顾后果。”
“我宠他怎么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宠他宠谁去。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母子俩了,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姓夏的女人!”言罢,竟抱着尹云鹏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尹知行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云鹏送你母亲回房,明儿个备点薄礼随我去王爷府赔罪。”随后转身去了书房。
公羊静的那番话显然又掀开了他隐藏着的最深刻的伤疤。那段无法回首的岁月既是他此生最欢愉的时刻,也见证了他把灵魂卖给权势的全过程。它提醒着他,辜负了怎样的一个好女子,成了一个背叛爱情的负心汉。
他爱夏婉,这毫无疑问。但是,他更爱的,则是权力。所以,在国舅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接住了并且握紧了。代价则是永远失去她。
在这样一个初春的夜晚,他摩挲着从前夏婉绣的一方手帕,突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