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昆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胡万全在一间半掩房门的单人间里见到了捐献者和他的妈妈，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因为儿子的早逝而花白了头发，捐献者安静地躺在床上，一条氧气输送管是他与外部世界唯一的联系。
    听到病房里伤心的母亲絮絮叨叨在和儿子诉说离别，虽然希望尽快开始摘除手术，小胡警官却没忍心进去打扰，让他们再说说话吧，过了今夜，只要过了今夜，情之一字再无处可述。
    胡万全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靠着淡蓝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医院专用的消毒药水，刚刚接触时觉得很刺鼻，站在闻起来却是如此的安心，只要有这个味道，就表明人在医院里，还有希望还有救。
    第二天一早，胡万全买来早点等在病房门口，差一刻七点，一夜未眠的母亲走出房间，胡万全赶紧迎了上去，搀扶着她坐到家属专用休息区，玻璃桌上摆好吃食，方便筷子掰开，一杯热豆浆递到手中。
    “阿姨，您吃点东西吧。”
    “……”
    “我叫胡万全，从北京来。”
    “……”
    “……特别的抱歉，阿姨。”胡万全鼻子发酸声音颤抖，不安与恐惧从脚底开始，一点点涌上心头，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面对一位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和斑白的两鬓，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活着呀，好好活着吧……”沉默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悲伤的母亲说出了最后的审判语，斯人将逝，因其获得重生的人活了下去。
    摘除手术在上午九点钟正式开始，除了两个肾脏以外肝脏、心脏、眼角膜都捐献了出去。胡万全心存感激、心怀崇敬，和大夫一起对捐献者三鞠躬，病房外悲痛的母亲已经哭晕过去。
    “阿姨，谢谢，谢谢您。”胡万全一把拉过她的手，有力地攥紧，“我们永远感激您……”
    “……好好活着。”
    “……好，一定。”
    按照从外到内的顺序进行手术，先是眼睛。单纯的角膜移植只能挽救一只眼睛，如果是整个眼球摘除再进行剥离，则可以让六个人见到光明。
    之后是肝脏，鲜红色可再生的奇特器官，所有吃下去的东西脏的净的都要通过这里，将物质转化为血液，将平凡转化为生命力。
    再来就是肾脏，位于身体后方对称的两个器官，先用一种特殊的冷溶液灌洗并冲净血液，使其快速降温以及降低新陈代谢率，然后将取下来的肾脏放入有相同溶液的无菌塑料袋中，再置入密封的小冰盒里，只要不轻易打开冰盒，理论上可以保持二十四小时新鲜可用。
    最后是心脏，实施的是心肺摘除术，供给一位先天心脏残缺并肺张不完全的十四岁女孩，女孩的父母从手术一开始就跪在病房外，直到器官摘除送到另外一件手术室，这才给已经盖上白布的年轻人深深地磕了两个头。
    而距离不远的另外一间手术室里，那里有一位少女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打开了胸膛，等待新生命的注入，醒来后是另一段灿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