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出奇不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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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彭城北面有一处山谷,山谷有路,人已无路。
    山谷间有一片树林,树木繁茂,鸟鸣莺啼。
    树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人影不高不胖也不瘦。
    他的脚步很轻、很轻,轻得仿佛并非行走在山石路上,而更像行走于云层之间。
    渐渐地,黑色的人影愈发清晰,露出了他的真容。
    这是一个弱冠年华的少年。他长着一张粉圆的脸,五官不甚精致,一双大眼睛水灵乌黑,闪烁着无邪的气息。
    只见他身着一件淡灰色锦缎衣襟,腰缠墨绿色布条,再配上一条玄黄色紧身垮裤,好生华丽威风。
    而在他腰间那抹墨绿色布条里,分明还系着一支玄黑色的玉笛。
    仍举枪曳指着阿皓的蒋昭华,背脊只觉一阵透心的冰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地望向密林间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
    一旁的薛仁山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只观察他那典型的倒三角脸,亦不难发现,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正从他脸颊处不断滑落。
    至于他们身后那几百号人,早已不知往后退了几步,就差没人敢逃走而已。
    薛仁山咬牙道:“你•••大•••大魔头李孝贤?”
    那弱冠少年已来到阿皓他们跟前,面对着薛仁山,淡淡道:“正是在下。”
    薛仁山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右手紧紧按扶在漆黑的刀柄上。
    蒋昭华收回了枪,护于身前,道:“素闻大魔头李孝贤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他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但却始终与天下武林正道势同水火,不共戴天。这小子如若真是李归凡,你应该不会救他吧?”
    李孝贤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
    蒋昭华面部肌肉略微松弛了一些,叹了叹气道:“而且,你非但不会救他,你还是最想杀他的人之一。”
    李孝贤点头道:“不错。”
    蒋昭华已露出了笑容,又道:“既然如此,你既不是来救他的,当然也不会是来对付我们的,你此番前来却又是为何?”
    李孝贤也笑了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对付你们呢?”
    蒋昭华道:“我们与你素无瓜葛,此其一;你与天下武林正道为敌,而我们早已退隐江湖多年,此其二;对于我们这些已淡出江湖主流的人,你实在没有为之拼命的理由,此其三。”
    李孝贤听罢,望着蒋昭华,又瞅瞅一旁严阵以待的薛仁山,不禁又是一阵狂笑。凄厉而苍凉,与其年龄和面容所不符的狂笑。
    他似已要笑出泪来,良久方才笑毕。
    然后看着眼前有些萌住的蒋昭华,道:“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只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个事实。”
    蒋昭华不解,“什么?”
    李孝贤反问道:“你知道江湖中人为何称我作‘魔头’吗?”
    蒋昭华不答,他似乎已知道答案,握枪的手上又添了几道青痕。
    李孝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道:“因为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不管神道仙道也好,无论正道邪道也罢,只要我看一个人不顺眼,我便一定让他永远消失。”
    蒋昭华心头为之一震,直冷到脚底。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先遇上个武功盖世,侠名远扬的李归凡,眼见好不容易快收拾他了,又半路杀出个魔教第二高手。”蒋昭华越想心便越有些慌了。
    李孝贤也不再跟他们说下去,只是回头转身,看着阿皓与梁媛儿。
    这样一来,他便直接背对着蒋昭华他们了。尽管他的武功造诣之高,江湖尽人皆知。可如此不将“江南第一枪”和“昆仑怪杰”放在眼里的人,着眼天下只怕也是没有几个的。
    但他分明就是这其中一个。他干脆的回转身,面对着阿皓,将空诺的背影留给蒋昭华他们。
    难道在他眼中,蒋昭华他们已是死人?
    阿皓也看着他,眼神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李孝贤此番前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接下来会做什么?
    阿皓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经这魔头这么一搅,或许,他和梁媛儿就都还有不死的可能。
    想到这里,阿皓的眼睛亮了几分颜色。他并不怕死,他从来就没有怕死过,只是他有绝不能死的理由。
    至少,他必须让梁媛儿活下去。
    李孝贤怎么会注意不到他的眼神异色,缓缓对他道:“你不想死?”
    阿皓承认。
    李孝贤又指了指梁媛儿道:“你更不想她死?”
    阿皓绝不否认。他已欠这女人太多,他怎么能让她死?
    李孝贤眨了眨乌黑水灵的大眼珠,点头道:“好。”
    阿皓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什么好?”
    李孝贤坚定道:“那你们今日就都不必死。”
    众人无不惊愕。阿皓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不是说过不救他们的吗?”蒋昭华急问道。
    李孝贤并未回头,只道:“在下的确说过。”
    “那你现在?”蒋昭华俊朗而沧桑的面容,已布满了青痕与血丝。他握枪的手攒得更紧了。
    李孝贤还是没有回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我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把要杀他们的人变成死人而已,所以并不算救。”
    蒋昭华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们变成死人?”
    李孝贤冷冷道:“这正是我此刻的想法。”
    “为什么?”一直未说话的薛仁山,终于也按耐不住,兀自插问道。
    李孝贤的声音更冷了,“不为什么。我李孝贤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薛仁山的两撇文须已被冷汗浸湿,紧按着黑色刀柄的手,竟不觉有些颤抖起来。
    他深知眼前这个弱冠少年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也深知,这个外表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儿,有着什么样绝世的功夫。
    他已无话,只是聚神凝视着李孝贤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防备着他可能攻上来的任何一条路数。因为他很明白,李孝贤的每一个简单动作的背后,可能都蕴藏着一击必杀的杀机。
    就这样沉寂了一会,众人皆屏息聚气,紧张地望着李孝贤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还是蒋昭华率先打破了这段沉寂,道:“既然你要杀我们,却又为何还不出手?”
    李孝贤不屑地笑了笑,道:“不急不急。杀你们本就不难,一招足矣。”
    他略扬嘴角,又道:“莫非你们自觉已活够,再多等几刻也嫌麻烦?”
    “你!”蒋昭华无疑有些羞怒,厉声道:“你这作恶多端的魔头,竟然瞧不起我们。”
    李孝贤这时索性蹲了下来,蹲在阿皓他们跟前,表情凝重道:“你的伤好像很重,看这伤口的形状与位置,你是被人偷袭的?”
    这句话分明是对李归凡讲的,李归凡苦笑着,点了点头。
    李孝贤若有所思地也点了点头,嘴里发出了一个叹词:“哦。”
    这是对蒋昭华他们的无视啊,这哪是瞧不起他们,简直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蒋昭华的脸已憋得通红,就像是秋季的猴屁股。想想也是,自他出道以来,还从未被人像今日这般羞辱过。
    有的时候,彻底无视,便是对一个人精神上最大的侮辱。
    当一个自命不凡的人受到侮辱时,他的本能反应,除了震怒之外,还有什么?
    蒋昭华当然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此刻他当然已经无比震怒。
    震怒过后,往往会使人失去理智。当一个人失去了理智,则往往会对周遭事物产生误判。误判之下,则难免会仓促出击了。
    “狂妄魔头!吃我一枪!”蒋昭华大喝一声,臂力尽释,持那杆“雪银枪”如狂风扫叶般袭向李孝贤。
    枪势迅疾如雷,步法迷踪渐影,这一击已倾全力。
    李孝贤却仍未回头,还是这么蹲着,面对着李归凡。
    这时连依偎在李归凡怀中的梁媛儿,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但李归凡的表情却仍很平静,平静如水。因为他知道,从蒋昭华这招攻出伊始,胜负便已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雪银枪”锋利如雪的枪头,抵在离李孝贤背脊不足一公分处的时候,迅疾的枪势竟突然停住了。
    枪势已停,再不能前进半分,僵在了那里。
    只因使枪的人已死。
    没有人能看清李孝贤适才出招的路数,就连蒋昭华也不例外。他只是忽觉眼前黑光一闪,然后脖间已一片清凉。
    蒋昭华惊愕地睁大着双眼,眼间布满了血丝,他的嘴唇一直在吃力地哆嗦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已永远不能开口了,他的喉咙已被割破,鲜血如汞泉般涌出。
    “哐当”一声,雪银枪脱手落地。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人也倒下,倒下时他的眼睛并没有合上,还是惊愕地擒满了血丝。
    在场鸦雀俱靜,了无声音。薛仁山按刀柄的手更抖了,连双脚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的晃悠起来。
    玉笛在手,笛未沾血。李孝贤缓缓地站起身来,又缓缓地回转身去。
    那几百号人似被摄破了胆,纷纷又往后退了不知几步,他们手里虽然都还各执兵器,但从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战意。
    此刻,他们脸上似乎只能看出一种东西来。
    什么东西?
    恐惧,一种七神俱丧,如履薄冰的恐惧。
    薛仁山是没有退的。因为他知道,此情此景下,他已不能退,也无法退。
    李孝贤凝视着薛仁山,不屑道:“你刚才其实可以一起攻过来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对,其实刚才你们都可以一起攻过来的。”
    薛仁山紧张地环视着他,并不回答。他身后的那几百号人更是如斯,仿佛已不能回答。
    因为他们都怕在自己开口说话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喉咙便会像蒋昭华那样被瞬间撕破。
    李孝贤接着道:“如若刚才你们能一齐攻过来,也许是能击败我的。”
    薛仁山他们还是不说话,径自听下去。
    李孝贤抚摸着玉笛,用一种极度冰冷的语气道:“现在看来,你们是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你们都很怕死!你们实都是些欺弱怕强,却又贪生怕死的鼠辈!”
    薛仁山心头一揪,好像被李孝贤触动了什么似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李孝贤好像并没有注意这些,指着薛仁山又道:“特别是你,你号称‘昆仑怪杰’,我原想应该是如何了得的人物,却没料到竟如此名不副实,非但武功不堪一击,连做为一个江湖人起码的勇气都没有。”
    薛仁山的脸色已黑成一片,如蓄势待发的火山灰一般。
    一旁角落里的李归凡不禁暗自感叹,“这魔头心智果然慎密。薛仁山和蒋昭华的武功虽远不及他,但若再合这几百人之力,他则必败无疑。”
    “好一个故弄玄虚,欲盖弥彰之计。这样一来,不但收到了出奇不意的震慑效果,几乎吓破了那几百号高手的肝胆,还很好地打乱了主敌的心智。”
    高手间的对决,胜负本就在一线之间,冷静者生,慌乱者死。
    决斗中最忌讳的莫过于“慌”、“惧”、“烦”、“虑”、“慎”、“怒”这几个字,谁若先触了它们,谁便先失了主动,谁便先露出了破绽。
    蒋昭华不堪羞辱,怒上心头,错估形势而盲目出击,结果他死了。
    如今李孝贤故技又施,无非也是想激怒薛仁山,好逼他先出招,然后一击毙敌。
    但见薛仁山久久还未反应,李孝贤倒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又来了一句。
    “单就这一点来说,蒋前辈可比你强多了,”他的语气仿佛已冰至了极点,“起码他够勇气向我亮枪,而你却连拔刀的胆魄都没有。”
    (请看下章——四女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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