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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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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后,车队就出发了。
    于清慢慢的骑着马,踱到最末尾的囚车边:“睡得好么,徐公子?”
    他的表情照旧是骄横冷漠,他骑着的骏马也昂着头颅,潮湿的鼻孔里不时冒出轻轻的哼声,似乎带着不屑。
    俆文勉哆哆嗦嗦的睁开眼皮,睡眼惺忪,疲惫的扫了一眼身边悠然踱步的,令人不悦的臭屁主人与更加令人不爽的臭屁宠物。
    一只素白的手从袖口里不情不愿的探出来,两只手指尖儿轻轻的夹住俆文勉嘴里堵着的布片。等到布片刚刚脱离对方的嘴,就立刻嫌恶的松开,手指轻弹,似乎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接着,那只手就一刻也不耽误的缩回了袖子。
    俆文勉清了清嗓子:“多谢于大人关心,贱民休息的很好。当然,如果现在看不到大人您令人生厌的脸,我会休息的更好。”
    于清一愣:“真的?”
    “是呀,您也许不知道吧。”俆文勉觉得自己出生草根所培养出来的忍耐包容以及温厚的性格全部崩坏,“您的脸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在冒黑气呢。”
    于清微微垂下头,几缕碎发盖住眼帘:“我这么让你不快?这么让你讨厌?这么让你心里不舒服?”
    “是的!”俆文勉咬牙切齿。
    “那我真是高兴啊~”于清依旧冰冷的面孔浮上一丝欣慰,“能让你不快,让你心里不爽,我真是愉快啊。”说完,他嘴里轻轻吹着口哨,一抬缰绳,马儿便驮着它的主人轻快的赶到了队伍中前方。
    远远地,还能听见一个清冷严肃的声音用春风明媚的语气说道:“弟兄们,今天爷高兴,中午请你们酒喝。”
    晌午他们赶到下一座城,照例递上如路引之类的东西。
    俆文勉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带着莫名的表情看着身边排队走过的满脸麻木的平民百姓,又看着毫不客气插队进城横冲直撞的各色华贵马车,再次生出恨其不争的哀叹。
    于清下马,站在他身边,仰着脸看他:“你看,这些人就是这样。”
    “……”
    “站在泥谷里的人自然不知道站在山巅上的人所看到的事。”于清的声音低沉冰冷,“同理,站在山巅上的人也不会屑于注视泥沼里挣扎的人。”
    “没有人理所应当站在下面。”俆文勉反驳。
    “没错!”于清抢白,“但是山巅陡峭,也不能让所有人都站上去。”
    “……所以,我——”俆文勉突然激动起来。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把山上的石头搬到泥沼里垫高泥泞,山上的人自然是不会高兴的。”他的目光直视着就算被囚禁在笼车里依旧挺直肩膀的青年,“小子……你要知道,每当你想为了一些人的利益挺身而出,自然会侵犯另一些人的利益。而当你没有能力保全自己的时候,就更没有资格为了一部分人奋斗。”
    “如果你成功了。你是时代的英雄。”
    于清的手撑在笼车边缘的栏杆上:“但是你失败了,所以你就是阶下囚。”
    “不会有人感激你,也不会有人为你可惜。”于清的声音渐渐高昂,像是滑腻的蛇盘在俆文勉耳边,“那些蝼蚁一样的人依旧为了衣食住行在地上攀爬。他们不会注意到一只野兔被捕食已尽,而那些天上飞的雄鹰也照旧自由的翱翔。”
    “你比浪花还要稍瞬即逝。”说完这些话,军旅出生没什么大学问的于清,觉得自己简直太有学问了。
    “就算这样——”沉默很久的俆文勉抬起头笑,“我也跟你不一样。”
    “什么?”
    “你因为惧怕高不可攀的山峦,便可以一辈子站在山脚渴望太阳。你因为嫌恶潮湿低谷的泥泞,便从来不去看里面的风景。”俆文勉的脸孔因为疲惫显得暗黄,但这时候却好像在发光,他散发出的光芒有些灼人眼,就连于清都不得不稍避锋芒,“你同所有鼠目寸光的人一样——甚至要更胆小,更庸俗。
    所以这样的你,这样能看着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日复一日发生的你……实在是没有资格做出这样一副阳春白雪的样子嘲笑我。”
    “皇帝昏庸无道,朝臣狼狈为奸,商贾贪婪无厌,百姓民不聊生。”稍显稚嫩的青年囚犯直视着骄纵的军官,“这是一个时代衰落的证明——必须有人出来,也必定会有人出来改变。”
    “也许不是我,但是一定会有人站出来。”
    俆文勉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无比坚定的传进于清耳中。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形容的如此不堪,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对骄傲如他这样说话。
    于清是骄傲的,他有自己骄傲的资本。他家世显赫,出身高贵。身上军功累累,现在位居高位。他拥有足以自傲的东西,所以他才会骄傲。一个骄傲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比他还要骄傲。
    所以他很生气,他也有资格生气。
    撑着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狭长而冶丽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会死在某个不知名角落的囚犯也能够如此骄傲的对他说话。
    他不明白对方到底依仗了什么,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用轻蔑的眼神嘲笑自己。
    这个时候,狠狠地抽对方一巴掌,或者是把对方的手捆住,用马匹拖着在石头沙子地上跑几圈就好了。
    但是有些人就是天生爱犯犯贱。
    所以于清不怒反笑,他的声音和蔼好像邻居家憨厚老实的卖糖火烧的大叔,眉目温柔好像村口风韵犹存的豆腐西施。
    “有种。”坚硬的木头被纤细洁白的手指攥出几道细小的裂缝,“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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