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了。
这是路颜在一个七岁的星期天从电话里知道的事情。快要入秋炎热的夏天蝉鸣蛙噪，而路颜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挂断的电话就那么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他不敢相信，于是试图在家里寻找爸爸的影子，可惜连床底下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他只好去了电话里面说到的医院。
等他到了医院的时候因为太晚竟然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他只能待在手术室的外面看着被盖了白布的女人被推了出去，爸爸在一旁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车祸？”路颜走到了爸爸身边同他一起坐下。
“嗯。”爸爸将脸埋在手掌里回了路颜一个沉闷的鼻音，“爸爸以后养不起你了……至少，我要实现她的愿望。”
爸爸沙哑的声音刺激着路颜心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于是紧了紧拳头开口回答道：“没关系。”
“养不起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也会来帮你的。……虽然我太小帮不了什么忙。”
阿颜真是个好孩子啊……爸爸沉默地想到。为什么一个七岁的孩子会这么成熟，也许是让他背负的东西太多。
真是丢人，自己除了写小说以外的事情竟然都不会干，到头来还要依靠一个七岁的孩子吗。
“妈妈他们家不认我了，你要跟着爸爸吗？”他问出了一个令自己很不安的问题，儿子虽然好但真的愿意跟着自己受苦吗。
“除了你以外我再没有其他家人。”路颜很平静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在他眼里除了父母以外任何人都不报以亲情，尤其是那个母亲充满金钱味道的家。
从医院离开之后，因为付不起房子的租金于是他们准备搬离这个地方。
和那家伙告个别吧。路颜想着，和楚斐露通了电话将她叫来经常一起去的那个公园。即使心里有千种万种不舍，也无可奈何。
如今母亲死掉了，那么也该听听母亲的话，不再来往。
路颜跨下沙坑看着双手捧着苹果的楚斐露，沉默了好久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以后不用来这里了。”酝酿了好久的路颜开口说道，他心想真是一个蹩脚的开头，“你以后来了我也不会再来的。”他背过身子不敢去看楚斐露的表情。
“呃……？”欣喜而来的楚斐露被这两句打断，她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就是这样！再见。”路颜大声地打断了楚斐露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楚斐露他就这样离去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有一丝的疑惑，也不想就突然反悔。因为他必须走，他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去往属于他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楚斐露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非常心疼。
夕阳之下路颜离开的影子逐渐消失在楚斐露的视野里，等她反应过来时路颜的身影已经全然没有。
“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楚斐露看了看她手中鲜红的苹果，此刻她觉得恐怕在此一别可能算是永远的分别，这个预感在很多年过后她才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果然没错。
路颜回到家里就看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大包小包地堆放在门口，这是真的要和这里说再见了。他没有换鞋直接走进家里，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着一根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于是便皱了皱眉头走到跟前一起坐下。
“明天就走？”路颜问、
“嗯。”爸爸简单地回答了一下。
“……”
“我和楚斐露道了别。”路颜沉默了一会说道。
“为什么不和她来往了呢？我们明明还在一座城市。”爸爸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你明明知道答案。”路颜回答。
“也是啊。”
父子二人这样无意义对话就像对这个房子的告别，两人又沉默了下来，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个人竟一直坐在这里没有说一句话。
该说再见了，这个房子也不再属于他们了，他们也终究是不幸的
。
第二天他们将所有的东西搬进了新家，一个破旧的小公寓，周围是垃圾场和医院。因为环境太过糟糕所以这里的房价也是非常便宜，对于路颜父子来说环境之类的东西不是很重要于是就很坦然地住进了这里。
这里住的人很少，夜晚时也只有四五家的灯是亮着。偶尔会有一些虫子爬进家里，也会时不时有垃圾臭从窗外飘进来。
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路颜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一忍却是忍了五年。
当路颜要上国中的时候，爸爸忽然告诉他给家里领养了一个女孩子。
“你好啊！——”棕发的女孩子元气满满地朝着刚回家的路颜打招呼，笑容像是在恶臭的垃圾堆里面顽强生存的野花，当然换来的是路颜一个拳头揍了上去。
“谁让你擅自又给家里添了张嘴的？”路颜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然而爸爸他没有在意自己儿子的质问，只是摆起一个微笑向路颜介绍着：“这是路月，你的姐姐。之后会和你一起生活。”
路月啊，有点耳熟的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