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恨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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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风霜满白头,半为真心半为痴。夜雪繁花终有尽,情字未决短相逢。长恨长觉无相知,梦中相守泪先迎。生死落转难回返,情自难忘别难书。犹盼江东新草盛,千江明月满尘寰。
    猩红炙热岩浆从裂缝点点渗透,拥簇推挤流入小屋床榻下。
    木质床柱被高温侵蚀表层,摇摇欲坠。
    白布人亲密依偎在全富贵的脸颊,“人因痛苦而逃避,因执念而不放手,油尽灯枯,到死也未必明白最好的解脱即是放手。你丧失痛觉变成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到最后,也只有我陪你。”
    “我很想你,想得骨头都隐隐作痛。”白布人猛地抓住全富贵右手,右手每一寸像探进水面与全富贵手掌融合。
    “我想得身入炼狱!”
    肢体融合,全富贵与白布人面对面,注视被白布遮掩的眼睛,“我也忘不了那一天。”
    “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亲手抹掉我存在的一天,”全富贵颓然张开左手,“那一天我就该死了,却屈服在可笑的求生欲望下。”
    “我祖母走得时候痛苦吗?”
    白边兰身后的影子卷曲拖长,影子边缘无数头颅在窜动,屏息静听,恐惧人声哀嚎遍野。
    白边兰舔舔嘴唇,“你师弟当真身心煎熬如炼狱。他的梦境可口的很,可惜他快要不行了。”
    “美梦之下的噩梦更加可口。噩梦里的绝望每加重一分,我妖力便回涨一分,”白边兰推开林玉章拿剑的手,忍不住回味,“想必你也知道,骷髅为我化形,妖丹暂时寄放于你师弟身上,因而你辨不出我真身。我真身为梦貘,无形无体,食人梦,犹好噩梦,我亦能让梦境重现。你不能阻止人做梦,所以我永远无法被杀死。”
    白边兰有些按耐不住地开心,“百年之后,你终于因情中计。”
    “我的妖丹在他身上,等他泯灭人性,人身入魔,你杀他还是杀我。外面还有一群喧天闹地的老贼子,等你去救。”
    白边兰轻笑一声,“也许,是你死在我们手上。”
    “求我,我控住妖丹,你师弟留存人性,我在方外天饱食一顿,顺便带走我想要的东西,两家欢喜。”
    林玉章与白边兰飘浮在岩浆上,岩浆向上涌动,吞并地每一处地表空地。
    “林某性命予你取夺。”林玉章绑在无名指噔的一声绷断。
    “我可不要你的性命,”白边兰迟疑片刻,“你就这样死岂不是遂了你的愿,我要让你天地同寿日日夜夜求而不得,看这人模狗样的江山日月颠倒,妖魔为王,想想我就觉得快意至极。”
    “你自行将内丹拿出,毁内丹九成精气,够你苟活性命。再自废双臂我可考虑。”
    林玉章轻点头算是默许,“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未做。”
    “我应允你,不过你先得自毁内丹才成。”
    林玉章在白边兰注视下,从胸膛处取出内丹,内丹在掌中光芒渐渐微弱。白边兰瞧着林玉章苍白的脸色,十分快慰,“林上仙做事果决,我自愧不如。”
    林玉章寻着指尖断掉的光线拖曳痕迹,跳进岩浆,炙热的高温烧毁身上衣衫,无有法力施展全法术,半截发丝被火吞噬。
    “下辈子我想回到祖母身边,说声对不起。”
    全富贵阖上眼,说出了一直想说出的话。白布人左手与全富贵左手重合,“你且记着,你不在时,你祖母亲口说过,不孝不悌不义,永世不想见到你。”
    全富贵被光线缠裹的身体,混沌中只觉腹中内丹微微发热,燥热热流倒行逆流,灌进经脉每一处,逼近黑色液体往头顶冲去。
    “你这是出尔反尔,快些放我走。”白布人大惊失色,左手灼热异常。然而已经融进的部分怎可轻易剥离,赤红热流从两人肢体交汇处融汇。
    “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白布人吐出狠厉话语,化为一团青烟落在全富贵身上。
    小屋床榻被地面岩浆高温熔毁,全富贵躺在炙热岩浆之中,身上衣物被岩浆烧毁,身上却未再见半点伤痕。
    “霜扇。。。霜扇。。。”看似循常却略带焦急的声音在全富贵的耳畔响起。
    全富贵漂浮在半空中,听到声音隐隐有触动,双眼转为赤色,他只想找到这个说话的人碎尸万段,好教他住嘴。全富贵已然发狂,冲破屋顶,掐住林玉章脖子。
    破碎的裂缝岩浆零零落下,林玉章直视全富贵发狂的双眼。
    千言万绪,需借由唇舌表达,欣喜感动、悲伤痛苦,莫不从此发声。然而郑重叙述柔软之地承载情感,却难以说起,云怀风雨润夜,它已充盈在眼睫上。
    “对不起,我原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
    “我。。。白边兰,我并不信她,还有商师侄你要小心他。”林玉章艰涩吐出话音,取过全富贵腹中赤红内丹,将腹内内丹取出做了交换。
    林玉章手轻放在全富贵双手,“流风观我不能再回去,答应我替我走下去,观中自有人可教导你。待你大成那一天,再将我斩杀于剑下。”
    “你要重新开始,别恨了。”
    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充沛身体,全富贵依靠直觉回握住林玉章手掌,他直觉林玉章在做一个无可挽回的决定,艰难吐出几个字,“林玉章。。。你个笨蛋,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全富贵惊愕瞪大眼,想看清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人脸,眼泪无知无觉掉下来,“浮荡山。。是你,那道白影也是你。林玉章。。。你别走。。。你欠我一个答案。”
    林玉章掌心凝聚光芒按在全富贵头颅,叹息消逝在风里,“忘了吧。”全富贵轻阖双眼,沾泪手指无意划过林玉章脸颊,宛如泪痕。
    林玉章张口吞进赤红内丹,被障眼法遮掩额间红点显现出来,从额头向下延伸至眉骨中心。系发的发带飘落下来,飞雪轻盈般飘落至全富贵衣袖。
    林玉章的头发无风自动,黑色液体沿着血管替代红色液体,爬缠面部,掌中光剑刺眼的赤色,冲破岩浆,直达夜空。
    白边兰嘴边只余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罢,这枚内丹当我送给你的贺礼,林头领。”
    今尔献物,贻我长命。知其穷方,不殆长候。侑舞祀享,以妥以愉。
    少年旋转过身躯,扬起白袍边缘,羸弱芦苇败絮下溅血杀戮。胸膛局促起伏,野兽猎捕后志在必得、亢奋呼吸。强烈扭曲身形,湍急河流推挤碎石狠决。皮囊下僵硬筋骨,恶鬼尖利指甲急于割破囚笼,强占心魂。败絮落地,谵妄神态,燃起火焰,拉长黑影雷火助势。少年嘴中发出低沉嗬嗬声,那是稚嫩面孔下的无畏低声怒吼?那是索命凶神的低语。
    高举起盛满污秽陶器,浇筑毕生信仰。屠宰的狂欢,抛却罪念,绽放的恶,空气里都嗅到战栗甜美的气息。棉麻线牵引下的血液,滴落在白色的鼓面上,晕染开诡谲。长街围拢的岛民耳中红虫一条接一条从肩头滑落,火堆旁错落的光影,烙印洞穿魂灵,熏黄的指头,是从地狱熊熊大火爬上来着的色。
    海面上水龙卷不断迫近,海水水珠溅落皮肤上。修先生面色苍白,仍强自镇定,“商先生,你一人成全,方外天老少感激不尽。”
    随从经受不住迫压,扑倒地面,“神灵饶恕我。”“修先生,这是神灵发怒了!”
    老商头搔搔头,“修先生,你这个要求鄙人委实难办,不过。。。”老商头有意拉长声音,“您先等等,我对奇珍异物向来好奇,这长着人头的鱼到底有何特别之处,我还真想知道。”
    老商头拾起石刀,划开鱼人的胸膛,躯体下取出了扇状丝鳃。手掌上托着从胸腔取出暗红器官,只有巴掌大小,在自己胸前比划,“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东西。”
    修先生捂住耳洞,“拿下他。”
    老商头靠近礁石,随从按住老商头,石刀刺向心窝,刀尖深入皮肉几许。海水与海岸连接边界,布满了发出盈盈蓝光的事物。起初它们仅有黄豆大小,抽出长柄,展开圆形菌盖,底部至菌盖边缘都被满微弱蓝色荧光。
    小菌人从沙土里钻出,“主人,现在怎么办?”
    海蘑菇伞盖下包裹了成熟的孢子,顺风飘散,落在修先生和随从裸露的皮肤上,微小蓝色孢子钻进毛孔,片刻就消逝不见。
    修先生捡起石刀割下右臂,“快快,被孢子落过的地方都赶紧剜掉。”手臂落地,变成一滩在地上蠕动的红虫,孢子从虫体汲取养分,虫体迅速枯萎,变成蓝色的空壳。
    “救。。我。。”随从完整的躯体,溃散成一团纠缠的虫体,每一条蠕动的虫体,长满了蓝色海蘑菇。
    水龙卷行至岸边,却也无法冲破岸边无形屏障,海岸裂开缝隙,猩红岩浆向上冒着热气,裂缝一直延伸幻境遮掩下的海岸。
    老商头爬上礁石顶峰,海岸下早已被熔岩包围,“能怎么办,等着。”
    陆大跟五儿谈起余生愿景,要是生了孩子,要将最美的衣裳给女儿,儿子要教予他最扎实的捕鱼技巧。看着他们慢慢长大,一起变老。
    五儿看着被封锁的小院大门,突然哽咽,“要是这次祭典不成功,死了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陆大皱眉,“女人就是爱哭哭啼啼,就算你不知道,修长老照样会把他们弄进幻境。”
    “闭嘴,你都快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畜生了。”五儿掀翻矮桌,抡起木椅朝陆大头上砸去。
    院外一丝夜风也无,守在门外的青壮男子犯困,木门朝里敲得闷声作响,顿时吓得神志清醒。嘎吱一声,把木门朝外打开。
    陆大捂着额头,连声叫疼,一股血腥气只扑鼻腔,“我就因为那几个祭品被媳妇打了,你们给说说,我冤不冤。”
    陆大怒上心头,猛地一拍门扉。屋内回应更大,桌椅都掀翻在地。“陆老哥,我们职责所在,得去看看。”
    陆大抱着两人肩膀死活不放手,“我怨呐!”
    五儿爬上墙头,脚下匆忙叠垒的桌椅受力倒下。
    修长老的住所在方外天西南方向,大致上与五儿家相差无几。卧房床铺上积攒了薄薄的灰尘,厨房水缸旁泥水交横。自五儿记事起,修通家的厨房从来不让她踏进一步。
    五儿揭开水缸盖子,里面是空的,代替水缸底的是一个向下深洞,捡起一根干柴,往里扔去,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五儿举起油灯,沿着阶梯下到三米深的位置,土层由黑褐色砾土变成坚硬的石块。走到洞穴平坦之处,四周壁龛里一片莹莹火光,石壁上方刻满她看不懂的铭文,下方悬挂着用红线系着的铜镜。石洞中间是一个注满水的水池,水面上有一艘木舟,水池并非深不见底,水底偶尔向上冒出气泡。在这林立铜镜中有三个石台上摆放着三尊相对而立的石像。
    五儿认得这些石像模样,与岛民在沙滩上挖出石像别无二致。
    “五儿。”水面晃动,有什么声音从水面下传来。五儿走到水边,水面只倒映出她的影子。
    五儿驾舟划向倒挂铜镜深处,恍惚间犹如进入另一番天地,白云悠然,天空沉静。三尊石像见风而长,耸立天际,直径膨大,石像倒影倒映在澄净水面上,整个空间犹如布满石像。五儿迷失了方向,抬起头前后都是石像垂眉低目,不喜不忧立于水中。驶舟经过一尊石像旁,明明空无一物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原本方向一致的石像,好似被人胡乱挪动了位置。地面又开始震动,五儿稳住身形无意挥动手臂,石像再次变换了位置。五儿满心满眼失了主意,三个海上来客不知下落,难道自己也得困死幻境,陆大是不是也得受重罚。岛民丧心病狂的脸浮现眼前,五儿紧闭双眼。舟头油灯掉进水里,水面泛起了一大片颜色斑斓油污。
    林玉章头发飘散,飘浮在巨大眼瞳下,青丝堆落肩头,眉心那道红更为显眼。
    刺穿夜幕生长的树根,从旁延伸无数条侧根,纷纷向林玉章飞去。地面裂开的缝隙,炙热的岩浆冒着咕咕热气,气泡往上翻滚。切断的树根重新长成一株树苗,树根表皮张开数不尽的眼睛。树根眼睛散发的白光与空中硕大眼睛发出的白光闪动不一致。
    林玉章皱眉,转过剑刃刺向白边兰。
    白边兰握住剑刃,赤红光焰在指骨缝透出,四处逸散成一团气体,“如何,随心所欲是不是比整日背着教义条纲更为畅快。”
    林玉章握紧剑柄,灼热感源源不断从肚腹处涌上来。
    有朝一日,会因为立场转变抛弃底线,释放心里的恶,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其实是你天性选择。蓄谋已久只是因为当好人规则太多,恶只有一种,泯灭人性,麻木不仁。
    神魔有那么重要?杀人如魔,心容天下即为圣人。神不渡人,心为己困即为魔。
    知白才觉血红,殷红的血迹在鼓面渐染成黑。奔袭翻转的沙土,摇曳出一窗帘,尽管模糊,尽管癫狂。肮脏凝结沙尘爬上面孔,留下的汗水,划下的围栏里张牙舞爪。
    火中取栗,举薪投火,哪种更让人心寒。
    粘连汗水的发尾,旋落的血滴,在沙尘绽开佝偻嶙峋枝叶,丰腴花瓣,落败枯萎,穿过沙尘,又开出一片摄魂夺魄的妖异。
    予求予得,鞭长莫及,哪种枷锁更加沉重。
    肉里鼓噪,头顶陶碗在地上碎开,一团血液飞溅扑向四周,冰凉液体在面上沸腾。只有一个念头,燃烧殆尽。
    熔浆焚尽所有,割裂地缝,在脚下噗噗冒着热气,沸腾。扑溅的海水,在熔浆表面沸腾。
    行将就木,束手束脚,承认你的不甘。
    幻境边缘不断向四周延展。飞溅的熔浆,抛落在老商头脚边,“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主人,这仇我死也不能忘,更何况你不会死。”
    水龙卷割破白光闪烁包裹下的黑夜,熔浆接触到水流,逐渐冷却。半艘木船从高空落地,地面散乱堆砌木板,漏出船舱。船舱上部排列密集纺锤形乳白的卵,卵壳里有东西在蠕动。零碎琥珀落在的海水和岩浆交融处,亮黄色的树脂包裹着体型硕大的昆虫。熔浆温度软化了琥珀表面,通体透白,尾部发亮的昆虫飞出。脆弱卵壳幼小生命在挣动,原是尾部泛着绚丽光彩的鱼人破壳。
    老商头有一刻呆愣,“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天空上白光消散,状似黄蜂的盲蜂朝老商头飞来,小菌人赶忙爬进老商头耳洞,悄声耳语,“我知道怎么办,赶紧逃。”
    海水席卷了海岸,直往幻境深处卷去。
    “林玉章。”白边兰不急不慢喊道,“如果当初你弃城而走,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是吗?”林玉章翻转过剑柄,直直朝一团无形无体的气体飞去,海水朝白边兰席卷过来,水花落下打散气体,岩浆冒着气泡,变成灰黑的固体。
    老商头被盲蜂追赶的气喘吁吁,眼瞧着那一身眼熟白衣近在眼前,挥着手朝前跑去,“师叔祖,救救我。”脚下被海水冷却的岩浆绊倒,藏于袖间通体泛红,状若蛋卵的石头扑落在地面。
    老商头急忙扒拉藏回袖内,“师叔祖,有异物追来了。”
    林玉章斜望嘈杂声音一眼,衣袖挟裹一道剑气将老商头钉在熔岩上。
    “当初我爹折在护城河里,人世道一样薄情。”白边兰丝毫不畏惧赤红的剑刃,分散成无数朝林玉章包围而去。
    整个空间震感越发强烈,五儿跪伏着身子,小舟被水打翻,五儿落进水里。
    水面倒映下的神像也如水面一般密集,只有被灯油遮盖的水面消失不见,五儿伸出头,再次潜入水底,捞起油灯,心一横,用灯柱锐利边缘划破手腕。
    殷红血液从手腕流下,丝丝缕缕遮掩倒映水面,五儿浮上水面,水面上的神像未受丝毫影响,一头扎进水里,水底神像逐渐消散,只余三座布落零散的神像。
    五儿每潜游一段,便浮出水面。逐渐靠近水面上一座神像,震感越发强烈,石像倾斜,甚至低座蔓延裂开缝隙。
    水底下似有巨物动作,地面裂开缝隙,占压在缝隙上的神像摇摇欲坠。再快些,再快些吧。五儿心头默念,伸手推动神像,神像轰然倒塌。
    裂开的缝隙似有一只巨大眼睛转动,五儿被惊骇追逐,铜像方向转变,水面一侧神像消逝,慌忙爬上岸,心头跳个不断。
    夜更重,忧愁更浑浊,她想回去看看陆大。一路疾跑过长街,癫狂人群外胶着的一滩瘫软的红虫,紧跟在她身后,小院外被两个男子按压在身下的陆大,耳后流下红虫,聚集的红虫变成另外一个同陆大一模一样的人。
    “快走。”是心有灵犀,陆大微抬头无声说道,五儿回头看向身后红虫,往哪走,对,海边有船。五儿朝小腹处比划,痴望陆大一眼,转身往海边跑去。
    陆大躯壳枯萎之前,嘴角笑意未落。人道是浮生一字尽,风雪染白头,偏得不归处。
    全富贵被一团白色柔光包裹,半浮于空中,经脉暖流融汇贯通,回望幻境中,白墙绿瓦里倾心雪夜绵长,得亦真亦假摇曳桃花,手指拂过的一寸春光,他不能忘。
    全富贵睁开眼,虚弱跪落在地面上,无边夜幕下海水席卷过猩红熔岩,夜幕下裂缝密集,偏生没有裂开。眼前,白衣衣袍翻飞,周身气势亦判若两人。
    一团气体绕过林玉章,从全富贵擦身而过,“你醒来的正是时候,替我挡一挡这煞神罢。神魔两立,你得了仙丹,莫忘林玉章托付给你的职责。”
    全富贵被气体推到林玉章面前,轻薄衣袂在乱晃光线可触不可及。一轮落日,两道斜影,茫茫水月里画遍镜花,他不能忘。
    “滚开。”
    “孟追。”只一瞬间,得以窥见明月清风,他不能忘。全富贵被林玉章掌下真气震开,留及在眼里只剩下一道幻影。
    老商头拉住全富贵胳膊,剑气穿破的外衣搭在腰间,“小子,不要命啦!林兄弟心性大变,你瞧不出来?”盲蜂跟随在身后盘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个。”
    白边兰身形分散一团白烟,紧随海水卷起的水墙贴行。脚下是汩汩冒泡的熔浆,原本肚腹仍有鼓胀的鳌鱼高温烧熔下,岩浆之上只余状似犀牛的石兽,被吸纳于水龙卷之中。林玉章穿过水墙,似乎是想将石兽拿出。
    “林头领,情非所愿。”白边兰语带得意,“你饶是学识过人,你也敌不过千古人事。”
    林玉章飞振衣袖,水墙里海水打落下来,压迫白边兰往下潜压。掌中赤剑坠落在被海水冷却的岩浆上,不远处未被凝固的熔浆因这巨大冲力,四处喷溅。包裹住白边兰化成的气体熔浆,往水流冲去霎时冷却,坚硬的火山石随水流流散开。
    全富贵脱下长衣,老商头恍然大悟,随即从腰间掏出一枚打火石,星星火苗点燃了长衣,盲蜂仍旧朝着他们飞袭而来。老商头慌忙解下腰间剑气穿破的外衣,一并点燃,气味浓烈的焦糊味促使盲蜂朝林玉章飞去。全富贵心中焦急,掌中光芒突然大盛,光剑剑气劈裂盲蜂散落在地。
    “现今你就想在此与我一决生死,无知小辈。”光剑所指方向为心尖翻落一撇红,由得掌中光芒溃散。话尾余音蛰伏狠厉的人,手背青筋暴突,掐住全富贵脖子。
    “我不想让你代我受难,林玉章,内丹我还你吧。”
    杀了他,杀了他,林玉章眼尾泛红,无数双手游弋上手臂。令人晕眩光色,迟疑掌心冰冷温度。
    老商头拉住林玉章手,“师叔祖,同门相残使不得!”老商头被林玉章袖尾扫飞,怀中红色石头出现在林玉章手中,“你随我来此是为此物。白边兰为什么要那石兽?”
    苟延残喘的树根伺机而起,凌空俯冲缠裹林玉章四肢。老商头翻身躲过树根攻击,“师叔祖,师侄不敢瞒你。那石兽。。。那石兽原本是方外天海底海眼镇水石。”空间动荡,夜幕穹顶裂痕纵横交错,猩红熔浆纷纷落下。
    地面冷却的岩浆重新裂开缝隙,老商头扑倒在地。一道裂缝直直劈向林玉章脚下,林玉章松开手掌,将全富贵推向另一处尚未裂开地面上。
    长街冲天火焰,映亮海面,放下船桨溅起的水花坠落在舟头。舟旁鱼人在海面下穿梭,前仆后继往方外天游去。
    五儿忍着剧痛竭力远离岛屿,小岛山峰熔浆喷涌而出,岛上生物惊惧交加冲向海边。
    海面升起一道漩涡,声似牛哞哞叫声从中传来。同时将海面漂浮的物体吸附进去,五儿划动的小舟落下狠拍海面。小舟在漩涡边打转,声音越近越重,黄褐色眼球瞳孔中倒映出女人影子是那么渺小脆弱。眼前,一只头上长着独角的状似牛的异兽,鸣叫着从旋涡中跨步走出来。卷动的海面,发泄着长年封禁的愤怒。
    “你还要怎么样,我的孩子已经没有爹了!”五儿悲愤地大喊,绝望的情绪染上心头。在舟头上捂住的不仅仅是悲凉的眼泪,更是茫茫起伏的凶吉。
    甪端仰头嘶吼,尾巴破开疾风,五儿被打落掉进旋涡。
    遍地鱼鳞散发着游离光彩照映石室,边角堆叠褪去卷缩鱼皮。水流往外退去,五儿在石室一旁内昏沉醒来。不少海面漂浮生物也随着水流被卷进来,害怕地往内冲撞。鱼人在石室仿佛杀戮本性被放大,方才对五儿视若无睹,现下窜出水面险些咬断脚掌。
    丝丝缕缕血液从受伤生物流下。藏在暗处的生物及时拉住她,她在鼻息下只闻到淡淡鱼腥味。
    “你是谁?”应该是人,但在摇晃的光线下,她分明看到它半边光/裸身体布满了鱼鳞。长时间未说话,它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它怯懦站住想要藏匿的身体,五儿害怕往石室角落蜷缩。苍白的长发遮住眼睛,挥舞手臂拉住五儿的手往石室深处走去。它见五儿迟疑神色,张开嘴露出平整的牙齿。
    他们往石室内走去,地面上的鱼鳞越发减少,石室顶内阴刻面山而立的长袍人,一直绵延在光源稀薄处。五儿恍惚想起,修先生院下石室顶上雕刻的图案。
    长有一对白耳的兽类在他们身后亦趋亦随,仔细听嘴中有话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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