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 含笑为君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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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唐舒默的会面以夭折告终,尤夫人心里觉得可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怕引得尤佳音难过。因此当尤佳音告诉她自己这一段时间不愿再去相亲的时候,她握着女儿的手,心疼万分。
    “夫人,那个什么唐舒默真不是好男人的说,他怎么能让我们阿音这么伤心?人家看了好心疼的说。”尤老爷气愤又郁闷。在他的心里,他的女儿容貌无双,蕙质兰心,是天下最完美的姑娘,就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可是那个唐舒默第一次见面就敢放阿音的鸽子,实在太挑衅了!太讨厌了!
    尤夫人叹息:“大约是没有缘分吧。”
    她未出阁时和唐舒默的母亲杜若惜情同姐妹,曾经相互约定要成为儿女姻亲。原本她心里也有几分心思,可是现在看来,感情勉强不得。曾经的约定,也只能化成叹息,当作玩笑一笔带过。
    尤佳音向来是个行动派。
    当她的父母还在忧伤叹息的时候,她已经沐浴换衣,在后花园里设下小宴候客。
    精心制作成梅花的红枣糕被盛放在青花瓷碗碟,素色而小巧的盅,银耳羹汤的香气便是藏也半遮不掩,勾人得很。尤佳音静静地等着来人。
    过了一小会,一颗脑袋从墙头探进来,眼睛溜溜,却是浑圆可爱。“阿音。”脑袋环顾左右,发现除了尤佳音和苗苗之外并没有他人,于是放心地撑着双手爬墙跳了下来。
    却是一个姑娘。身量不高,却很是灵活。着的是男儿便服,姿色倒也寻常,只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出彩得很。
    “颖小姐,你怎么又从墙头过来?”苗苗有些无奈,虽然说见怪不怪,但是对这种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喜好爬墙的怪癖实在很难理解。
    “呵呵。”张颖挠挠头,浑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符大家闺秀的身份,看见了桌上的糕点,眼睛便是一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过糕点开吃。“今天爹爹要我学什么劳什子的刺绣,我才不依他。刚好阿音你派人找我,我干脆就偷偷逃出来了。唔,还是阿音你对我好,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红枣糕了。”
    “阿颖你喜欢就好了。”她素来厨艺好,只是极少有机会进去厨房。今日有求于她,便去做了糕点。张家与尤家是世交,虽然一为书商一为朝臣,然而两家感情一直很好。张伯父为官清廉,奉职大理寺卿,为百姓敬重,膝下唯有一女张颖。同是大家闺秀,张颖与尤佳音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尤佳音年少因美貌久负盛名,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和,待人接物,如沐春风。张颖却不知怎么,不喜绣花不读女戒,只喜欢习武,说话大咧如同男儿,一直叫张伯父头疼。
    不过即使如此,两个人也是极好的朋友。
    “不是说有事情找我?”张颖捧着盅喝汤,不忘问她。
    “是啊,阿颖。”尤佳音点头,道,“君家的公子君御庭你可听说?”
    “啊。你说那个看上去就想让人欺负的君包子啊,我知道。”张颖喝完了汤意犹未尽,本能地回答,却又惊讶地抬眸望着尤佳音,颤巍巍地举着手指。“阿音你,莫非你,你看上那个君包子了?”
    尤佳音点头。
    张颖抱着盅愣了半天,看了看她突然脸色凝重。“你说真的吗?”老实说虽然君包子那个人也算不错,但是只要一想到和阿音配在一起,她多少觉得违和。阿音的心上人不能魁梧如同将军,也应该是玉树凌风的浊世公子,她怎么想都觉得君御庭那家伙只有一张包子脸和一颗任由蹂躏的包子心。
    “我想你帮我。”别的人都不可以,那么她自己挑一个总没有关系吧。何况,那个少年有一双纯净如此的眼睛。
    张颖豪气干云。每次她爹爹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抓起来念叨妇德,都是尤佳音给自己解围。眼下她有求自己,怎么有拒绝的道理?“好!阿音。我要我怎么帮你?”
    苗苗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和颖小姐商量追男十八计,默默地在心里包了一包泪,伸手扯下一旁的杨柳枝,掰着叶子为君家御庭公子叹息。
    这日。
    时辰尚早,金乌的光芒早已经铺洒一地碎金,却是温柔的光度。微风送爽,还带着诱人的食物香气。东巷长街的金陵汤包铺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要被勾引了买上几个。
    少年站在包子铺前,目光澄净而专注,仿佛面前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玉,殷切而期盼的心情叫人也觉得起了几分兴趣。待到店家将包子包好递给他,他正要掏钱包却突然发现挂在腰间的锦袋不见了。脸色微变,他为难了,秀气的眉宇也颦蹙。正要犹豫着将包子还给老板,却看见一只手拦在了眼前,声音清越如同山间跃泉跳石。“老板,这些包子我买下了。”顺着那双瓷白纤细的手往上看,少年的黑瞳瞬间放大,其间映着一张足可祸乱春色的容颜。她转身便要离开,少年愣愣地举着包子对她的背影道:“你的包子。”
    她顿住,缓缓转身。精致而小巧的红唇微微挽起,那是惊艳的弧度。“不,是你的包子。”
    在尤佳音的计划里,她和君御庭的相遇应该如此浪漫而美妙。她已经打听清楚君御庭今日会来买汤包。他这样的身份,身上自然不会缺了银两,所以要造成以上的效果就必须让武功不错的张颖乔装出手,偷去他的钱袋,这样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她才能及时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老天爷向来喜欢作弄人的。
    张颖偷走君御庭的钱袋之后,君御庭只是愣了一下,竟然又从衣襟里掏出另外一个钱袋,拿出一颗金豆豆给老板,捧着汤包就要离开。
    张颖目瞪口呆吗,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锦袋,再看他手里装满金豆豆的锦袋,心里不自主骂了一句:靠!万恶的首富!
    苗苗藏在小角落里咬着手帕暗恨。
    君御庭却不知道这些,只是将锦袋藏回怀里,一口咬着汤包一边含糊地想着幸好阿树准备得仔细,叫他将钱袋子分别藏在不同地方,不然他今天就没有钱可以买包子吃了。倘若他的贴身侍从听见了这话铁定要吐一口血,还不是因为他这个主子实在太过粗心,对钱物也不在意,被偷盗了不知多少次也浑然不知,逼不得已才得出的法子。
    汤包味道鲜美,汁水充沛,顺着喉咙滑下便是叫灵魂也喟叹的满足。偏偏,竟是惹了祸。
    一口咬下去,包子里头藏着满满的汤汁如同飞矢一般射了出去。倘若是溅到路人,顶多也是赔礼道歉,寻常人即便不认得是富可敌国的君家公子,单看他讨喜的样貌,也不会过分苛责。但是不巧得很,那些汁水却溅到一旁的字画摊,油渍瞬间污染了一幅鲜艳的画。更加不巧的是,摊子的主人眼见他分豆豆“成瘾”,早眼红着等机会狠狠讹一笔。好容易机会来了,怎么能轻易放过?于是,他当下痛心疾首地大叫起来:“啊,这幅画可是《美人图》,前朝央帝的真迹,价值连城!如今这般,却叫我怎么卖出去?”
    “对不起。”少年愧疚,“我赔给你。就当我买了好吗?”
    “这幅画起码要一千两银子!”
    “我,我赔你。”少年连忙去怀里掏钱,却没有看见原本伤心欲绝的男子眼中贪婪而得意的神色。正在此刻,一柄纸扇点在他要伸出去递钱的手背,将摊主的手挡开。
    “慢着。”几分华贵,几分清朗。扇子的主人是玉冠束发,眉目精致的翩翩公子,那样灵澈的气质生生将扇面描绘的桃花盛景也遮掩了风华。
    “你是什么人?”眼见就能大发横财却被打断,即使对方俊秀如斯,男人也给不了好脸色。“你来捣什么乱?”
    “你说,这幅画是前朝央帝的真迹?”
    “正是!”
    “据我所知,央帝的确描绘为水贵妃画过一幅画,名曰《美人图》。水贵妃天生丽质,绝代风华,的确如同这画里的人一般。”玉面公子侃侃而谈,却是话锋一转,“但是此画却绝非真迹。先别恼,听我说下去。我说此画非真迹,原因有三。水贵妃眼角生有泪痣,画上女子并没有,这是其一。其二,史册有记载,”央帝之画,志在传神,风流飘逸,宛如登仙之境。“而这幅画却着笔僵硬,美人虽美,却无灵魂,更谈不上飘逸。至于其三,这画纸,内行人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年岁不会过双五,怎么可能是前朝之物。”
    “你懂什么!”眼见自己的谎言要被戳破,男人有些恼羞成怒了。“这分明就是央帝的真迹,为家父收藏。要不是因为家贫,根本不会拿出来卖!你不过一面之词,却在胡言乱语什么!你看这画的角落,分明还有央帝的印章呢。”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听见男人这样说都有些好奇地看着白玉公子,只等他说出什么来。
    公子果然开口,却是一声凉凉如露的笑声,说不出的好听。“你急什么呢?也许是我孤陋寡闻,记错了也不一定。”
    竟是有认输之意。围观人不免失望。
    男人有些得意,伸手将君御庭手里的钱袋抢过来就要往自己的怀里揣。
    “不过。”公子折合了扇子,慢声细语道,“虽然我记性不大好,却也知道今上曾经发布诏令,不许百姓私藏前朝遗物,违令者处以腰斩之刑,株连九族。方才,如果我没有听错,你说这是你父亲收藏的,而且确定是央帝的真迹,是吗?”
    峰回路转。
    男人僵硬地回头看着笑容浅浅的公子,脸上的喜悦还没有化开就变成惊惶。手里的重金便如同烫手山芋烙印在手里,热得厉害。他可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心赔上一条命。
    “所以这幅《美人图》是真迹?”
    “不不,是我记错了。这副不是《美人图》,不是什么央帝的画作,只是不值钱的画罢了,不用赔,不用赔。”男人的脸色变得青白,将手里的钱袋塞回君御庭手里,弓着身子一退再退。
    “既然是记错了,那就这样算了吧。”公子笑眯眯,藏青色的袍子映着脸色瓷白,煞为惊艳的秀气。“下次小心些便是。如是遇见不好相与的,直接上告了府衙那就不妙,只怕你真要去见央帝了。”
    “是是是。”伸手抹一把额间的冷汗,男人连连应声,哪里有方才的嚣张气焰。
    公子含笑,纸扇一动,滑开面上的桃花三千,艳丽融成眉目之间的风流,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君御庭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谢谢你。”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位好心的俊公子替自己解围。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公子的侧脸精致,却是宛如女子般秀气。纤长的睫毛闭合,宛如手里的纸扇。
    君御庭顿了顿,幼圆清澈的眼睛望了一眼公子,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飞快就低下头。秀白的面上渐渐蒙上一层浅浅的红晕,他似乎有些害羞,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我,我叫君御庭。你叫什么?”
    “在下,卫君来。”
    君御庭有些惊讶地抬眸,脸上是单纯的欢喜。“真是巧啊,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君字。”
    公子合扇而笑,眼波一转几分风流,上挑的眉微微一动,妖娆不自觉缠上了眉梢。“算是卫某与君公子有缘。”
    “卫公子。你刚刚帮了我,我能不能请你吃饭?”似乎怕他再度推拒,君御庭连忙补充,“御庭诚心相请,请公子莫要推辞。”
    “这样啊。”卫君来颦眉道,“君公子一片诚心,君来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不知道可否另作约定?”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我们明日再约好了。”
    “那好。明日辰时,我便在此处等候公子。”卫君来微微一笑,又是一作揖。“告辞。”
    君御庭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步步尽是从容的风华,仿佛是行走在画里的人。手里汤汁鲜美的包子已经冷却,早失去了风味。
    他浑然不知,脑海想的却是卫君来微微弯起的唇角,曼妙而婉转。素手执着的扇面上桃花绯红,渐渐迷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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