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壹 凤翊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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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黑夜,使得哭喊声、怒骂声尤其刺耳,无法挣扎的人们被一个个砍杀,鲜红温热的血液喷涌着,令人触目心惊,有如一朵朵妖艳血莲绽放,绝美而摄人心魄。
    深知是在梦中,为何还要一遍遍如此清晰?从一开始的惊醒,到如今的冷静自持,我睁开些许发酸发胀的眼眸,嘴角泛起一抹自嘲。懒懒起身,午后的光从翕合的窗隙里透出,空气里漂浮着尘埃,在五彩绚烂的微光里上下翻飞舞动。
    我掀开被子走至窗前,推开。三月的天,正是和煦的时候。若是昔日风景,本该桃花开得正是欢喜,远远望去,仿如粉色绯色霞光坠落凡间,瞧得人欣喜。爹爹最喜这时候挖出几坛娘亲前一年埋下的桃花酿,一家人品酒赏花好不潇洒快意。哥哥总爱与爹爹相争国事与前途,爹爹身为文官重臣,哥哥却更向往金戈铁马,两人面红耳赤各谈己论,总少不得娘亲与我来劝。如今眼前有的,再不是桃花重重。我闭了闭眼,只觉头沉欲裂。
    满院姹紫嫣红。
    王府的海棠,开了。
    撩眼望去,树下那人静静伫立,一袭白衣上落了几朵紫红,倒是徒添几许萧条之意。如今边疆战事并非火急火燎,他倒也有这番闲情雅致来偷得半日闲暇。似是察觉有人,他转身瞧向这边,见是我迎风而立,走近了些,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柔情,“醒了?怎也不披件风衣就站在窗口,你病方好,若是再受凉可怎办?你一病,王府里的太医可比我病了还急。”
    “你仔细吩咐了章太医照看好我,他自然是不敢半分懈怠。不过忠人所托之事罢了。”我莞尔,不理会他方才的戏谑,细细替章慎解释着。“你倒是懂得及时享受闲情。今年这王府的海棠倒也是开得巧了,赶上了你在的时候。”
    “是开得巧。”他点头,眸色淡淡,“承蒙皇兄恩赐。以往总是花苞刚冒,我便远赴边疆了,又怎能瞧得这一番好景致。”如此话中有话,我却权当不曾会意。人,有时候装傻充愣一些,未尝不好,何必非要理个精明,招惹注意。
    “再过一月,待到我送与你那几株牡丹开了,你便也及笄了罢?也不知那时我还在不在这里。”阳春的煦暖微风拂过,他眯了眯眼,呢喃的虽轻,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着风劲儿让我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撩眼望向前面一株牡丹的几个小小花苞,仅露出的部分漆黑犹如墨玉,不含一丝杂色,在春风里摇曳荡漾。还未盛放,已是漏出三分艳姿一分雍容。果真是牡丹真绝色。
    只是——
    我垂下眼眸,敛去前方暖日光景。早在五年前,我就只是苟延残喘般偷摸于世。奸人陷害,爹爹被罢官,流放途中族人尽数被暗杀,那一夜,整个驿馆惨绝人寰得好似阿鼻地狱,血色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染艳了馆内的桃花。哥哥拼了命护着我,我才跌撞着得以逃生,然后遇到了你。你看着我一身血衣,明明可以撒手不管,终还是伸手救了我。从此,这世间再无一个叫做苏云飖的懵懂女孩,只多了一个名唤繁卿泠的清冷女子。事后,我也曾细细思量过,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只是想多了后,活着会更累,于是干脆不再去想。
    鼻息间倏然传来海棠的腻香,耳畔一凉,我抬眼望着为我簪花的眼前人,不语。“卿泠真不愧是华明珰的女儿,如此天姿国色。”白衣衣袂扬起,眼前的脸庞明明如此沉静温文,我却猜不透他眼底的深沉,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干脆掩去疑惑,浅笑望他。“这样一番瑰姿艳逸,世上恐怕无人能及。试问,又有哪个男子能够抵挡这份美貌?”我瞬间了然,嘴角的笑意渐渐僵凝,只觉心间一阵透凉,犹如冰水覆身,刹那寒意刺骨。有些事,不用刻意去猜,它就明晃晃刺剌剌摆在你面前,容不得你逃避忽略。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掩饰般掩唇轻咳两声,我垂下眼睑,笑容淡淡道:“这初到的阳春天看来还是寒气深重,都说病去如抽丝,我还是养着些身子罢。不若章太医又该日夜奔劳忧心了。”
    “的确,你身子本就弱,或许并未全好,这初春的寒风还要少些吹拂才好。瞧你,这才半炷香不过的时间,脸色又见憔悴苍白几分。”男子温润的眼眸里真真假假的关怀我只当不见,便省去猜度。“我还是命人唤来章慎吧,让他再为你仔细瞧瞧……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却偏要保你长命百岁。”
    一袭白衣渐渐远去,略带些戏谑的话语也早已随风远逝。我却只能无奈苦笑,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触脸庞,带来一阵阵无法言喻的冰寒之意,直直一路冻向心扉。
    今日,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听得普天之下如此高贵的你一句“我却偏要保你长命百岁”,大抵心里已是情意绵绵,情根深种了罢?哪怕不会为一时所迷幻,又有几个能挨得住五年的时光。
    五年了。这天下云诡波谲层出不断,何曾停息过。如此暧昧而暗含深意的情话,若不是我听得多了,恐怕早已当真。凤翊殷,你的心,你的话,总是隐隐分为几分真、几分假,我至今琢磨不透,你明知道我不会上当,又何必用在我的身上。若说你真情流露,我不会相信。
    如墨玉般的牡丹花苞已经裹不住本质的雍容大气,可是即便再华贵,再瑰姿又能如何?淹没在满院的紫红海棠里,就终究难逃命运的捉弄,注定被周围的环境牵引。
    凤翊殷,你究竟在谋划些什么?我懒得去猜,也不想去猜。你的心思,总是太沉,太沉。可是我也明白,这条命是你救的。凤翊殷,我欠你一命。但我毕竟是活下来了,在突来的横祸中活下来了,就算我深知注定要卷入这场纠缠,我不能也无法完全受你摆布利用——我终究骨子里,还是淌着苏滕的血,是苏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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