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时不时敲着手上的小锤，会场内有人相继举起牌子，林老爷子的心头所好迟迟没有登场，坐在最前排的他此刻也是兴致缺缺。戚夏炎靠坐在角落里，有意无意地瞥了瞥腕表的表盘，已经过去了近四个小时，阿宏那边居然还没有任何消息。
    眼前交错的灯光似乎更亮了，人群里也传来低低的惊呼，戚夏炎再一次看向腕表，镶嵌在表面的白钻终于闪了闪。
    代表阿宏那边已经得手了。
    “法国印象派大师奥斯卡•克劳德绝笔，估价一百七十万美元。”作为压轴的拍卖品终于登了台。
    拍卖师话音刚落便有人举了牌：“一百八十万！”
    “二百万！”
    “二百一十万！”竞拍价一路小打小闹似的向上攀升。
    林老爷子却一直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叫价。
    戚夏炎右手手肘撑在靠椅的扶手上，食指屈起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拇指和食指夹着牌子懒懒地举了起来：“四百万！”
    “那位先生出价四百万，还有人……”
    “五百万！”拍卖师话音未落林老爷子便叫了价，前后两次的价差由十万瞬间飙升至一百万。
    捏在手中的牌子被随意丢在身旁的座位里，耳边还有人接二连三地喊着。戚夏炎勾起唇角整个人陷回到黑暗里不再叫价，幽深的双眼却一直盯在林老爷子身后不动。
    “八百五十万，这位先生出价八百五十万……”
    林老爷子最终以八百五十万美金将名画收入囊中。
    华美的巴洛克式风格的长廊里，拄着拐的林老爷子被人簇拥着，一脸的春风得意，却在瞥见窗边站着的年轻人时僵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林老爷子，恭喜啊！”戚夏炎一脸诚挚的微笑，举着盛了香槟的高脚杯向林老爷子致意，“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会场里的人已经散尽，空旷悠长的长廊里只有林老爷子和随身的几个保镖，尽头处宴会厅里依稀传来断断续续的舞曲，舞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布里斯班就快入秋了，林老爷子不打算回法国去？”窗外清风拂过，适时地飘落几片枯叶。
    身边的保镖近前一步，附在林老爷子耳畔低语几句，林老爷子脸上僵硬的肌肉渐渐化开，眼角厚重的皱纹慢慢堆起，挤出一个很难称之为微笑的表情：“戚先生好雅致，怎么，一个人来的？苏老板不在？”
    “看来林老爷子和令公子一样都很关心晗易。”戚夏炎扬眉。
    林老爷子双手驻在拐杖上，眯着双眼摇头：“年轻人就是太过气盛，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跑来叫板，戚先生这次的行为还真是让我老爷子失望。”
    “哦？”戚夏炎长睫轻颤，点漆般的双瞳微微缩起。
    林老爷子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听说图翁区最近不怎么太平，如果老爷子我没记错的话苏老板的公寓应该就在那一带吧？戚先生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戚夏炎闻言眉心蹙起，拇指和食指扣在腕表上，几乎是无意识地拧动着表盘，动作却一下比一下狠厉起来。
    服务生端着餐盘直挺挺的向宴会厅走去，脚步轻盈却不失稳重，只是在经过林老爷子身边时突兀地崴了下脚，重心不稳直接把高脚杯中的酒水泼了出去。
    “啊，先生真是抱歉。”服务生手忙脚乱地帮林老爷子擦拭着衣襟上的酒水，“您把这件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拿去浆洗。”边说边扶着林老爷子的手臂把人往窗边带。
    “不用不用……”林老爷子烦躁地挥手，却突然被什么利器戳在了心口。
    “林老，还是跟我走我帮你把衣服拿去洗洗吧？”阿宏站直了身子，手中勃朗宁微凉的枪口直直抵在林老爷子胸前，保险栓已然拉下，只要他勾着扳机的食指轻轻一动，林老爷子就会立刻毙命。
    身后几个黑衣保镖同一时间上前，却又被林老爷子抬手挥退下去：“戚先生，在你心里我老爷子的命和苏老板的命孰轻孰重你应该很清楚。”
    此话一出连阿宏都是一愣。
    林老爷子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继续道：“戚先生是打算看明天的新闻还是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戚夏炎紧咬着牙关，握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他几乎忍不住上前兜头揍到林老爷子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他没有时间。林老爷子的话他无法辨认真假，但他知道林老爷子绝对有趁他不备潜到两个人身边的能力。因为不想苏晗易跟着一起涉险，他把人关在公寓里还特意用了迷醉剂，如果林家的人真的趁此刻潜伏过去，那苏晗易无异于待宰的羔羊，没有一点还击的余地。
    心脏像被人狠狠抓着，彻骨的凉意蔓延到四肢，连指尖都在发抖。戚夏炎咬着唇，从齿缝间发出低低的声响：“阿宏，看好他！”
    车子一路狂飙回公寓，远远地就听见几声响亮的爆破声，戚夏炎握着方向盘的手狠狠一抖，车轮在公路上划出一道扭曲的车痕，险些撞上路边的街灯。
    车载电话里嘟嘟的一直都是忙音。
    “苏晗易，接电话！”戚夏炎右手握拳砸在方向盘上，疯狂地按着车笛，发狠的一脚踹上油门，车身径直撞上路边的围挡，玻璃瞬间四分五裂，蜘蛛网似的碎开。
    从眉骨到眼角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顺着睫毛几乎要滴进眼睛里，戚夏炎却浑然不觉，屈膝一脚踢开车门冲了下去。
    公寓大楼外已经拉起长长的警戒线，楼身外浓烟密布，甚至分不清那烟究竟是从哪层楼飘出来的。
    “苏晗易！”戚夏炎脱掉外套抓在手里想也不想地就要冲进去。
    警察瞬间围了过来，身后还有人用中文大声喊着：“哥们儿你不要命啦！”
    戚夏炎此时就像是挣脱束缚的雄狮，好几个警察竟然都拦不住，几个围观的民众也跑了上来，推推搡搡、吵吵嚷嚷的，“不能进去，不要命啦？”
    “妈的，老子的命就在里面！”戚夏炎也顾不得大家的好意，几乎使出了全力两三下放倒了几个警察，直接冲进了公寓。
    “苏晗易，你出来！”铁质房门烫得吓人，指尖刚刚触及门板就是一阵锥心的疼，薄薄的一层皮肤转眼间就被烧焦，变成一片灰白的死皮。
    也许是被浓烟熏得流了泪，也许是真的预见了死亡，眼底咸涩的液体发狂般向外涌着，戚夏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在喊：“苏晗易，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身后有跟进来的消防员抓起他的双臂把人往外拖，戚夏炎下意识地挣扎，紧接着一个踉跄栽了下去，蹲跪在地上：“里面还有人，救救他！”
    “求……求你们……”
    平生从未这样恐惧过，平生从未开口求过人……
    大脑被浓烟呛得嗡嗡作响，身前站着的人嘴巴一开一合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苏晗易……你出来……”
    浓烟还在不断蒸腾，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无法看清彼此的脸，戚夏炎捂着嘴不住地干咳，白眼球被烟熏得布满了血丝，眼神也开始涣散，仿佛下一刻就会因窒息而昏死过去。
    几个消防员上前七手八脚地架起戚夏炎把人往后拖。
    “苏晗易！”戚夏炎还在哑着嗓子不停地喊，试图把房间里沉睡的人唤醒，“苏晗易……你出来！”
    紧闭的房门一旦被强行打开屋内的火势必会涌出来，只是那一瞬喷涌出的热流就能把走廊里的人全部吞噬，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这样硬闯。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会醒不过来的……”由于吸入了大量烟雾，戚夏炎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四肢瘫软，脑袋也越来越重。
    有人在身后不住地呼唤，声音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嗡嗡的叫喊声、哔哔啵啵的燃烧声渐渐消失，四处飞散的火星和迷蒙的黑烟全部淡出了视线，最后吸入的空气堵在气管里涨得胸口一跳一跳的疼。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