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见江悦进了门，懒懒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江悦看着同样站在桌边的戚夏炎和苏晗易，迟疑地往前蹭了两步：“林老……”
    “我要和戚先生玩一局，你来发牌。”林老爷子眯着双眼，脸上厚重的横肉堆在一起遮住了眼底的目光，隐隐的让人产生一阵不安感，“可不准欺负我老爷子头昏眼花啊。”
    江悦站在原地未动，四肢发僵，林老爷子这副表情她见得太多了，那样一张看似和煦慈祥的脸往往昭示着“在他心底，你已被宣判了死刑”，这副微笑不过就是伪装的仁慈，用来减轻你上路前的痛苦罢了。
    其实在离开林家的时候她就想过会有今天。林宇之是那种人，即便是自己不要的垃圾也要焚化在自家的废物场里，即使不是肥水也不能流入外人的田地。他眼里不揉沙，更容不得背叛。
    江悦不知道林老爷子和戚夏炎就这个赌局押了怎样的筹码，但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赌局。林老爷子的话直白得甚至让她手足无措，更何况她的那些个手段在林老爷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她侥幸帮戚夏炎赢得了赌局，那么死的就是她自己，可如果戚夏炎输了，恐怕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林老爷子设了一个精密的局，不管她选择哪条路结果都只有一个。
    “站着干什么？”林老爷子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怎么这几年被宇之惯得连老本行都不会做了？”
    江悦沉沉地吸了口气，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走到桌边，垂着眼帘把桌上的牌半月形摆开：“需要验牌吗？”
    林老爷子轻呵了一声：“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戚先生。”
    女人没有答话，重新洗了牌，再一字形码开，左右分别送出一张，再一张……
    四张公共牌，从牌面上来看明显戚夏炎更胜一筹。
    “果然后生可畏！”林老爷子指尖刮动着手中的底牌，说着赞叹的话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善意。
    江悦手心渐渐渗出了冷汗，她没在牌上做任何手脚，也不知道两个人分别握着怎样的底牌，未知的不安让她整个人如置冰窟，指腹的汗渍沾在牌上甚至可以看出一圈圈水印。
    “阿七……”苏晗易眼底有些许担忧，在林老爷子暧昧不明的目光和江悦苍白的脸色中化为明显的紧张，他不懂牌，但他看得懂众人的不安。
    戚夏炎食指压着桌面上最后一张底牌：“林老爷子过奖了。”
    两个人的底牌被同时翻开，江悦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倏然坠下，只是刚吐出一口气又猛然止住了呼吸。
    ——林老爷子是故意的！
    戚夏炎手上一副顺子，而林老爷子的却只是一副对子。老辣如林老爷子，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这种失误？
    他故意让自己输牌来昭示赌局的公平，实则却是算好了每一步，不论事态如何发展，故事都只有一个结局。
    “阿七，怎么样？”苏晗易努力回忆着戚夏炎和别人玩牌时的牌面，似乎这局的结果不会很糟，可江悦脸上惊惧的神色又让他极度忐忑。
    “戚先生的**老头子我实在是佩服。”林老爷子脸上带笑，依稀还有些歉意，“耽误了先生这么久还希望不要见怪。”
    “哪里。”戚夏炎略一颔首，转身看了苏晗易和江悦一眼，“走吧。”
    “等一下。”刚刚还满面和煦的林老爷子突然正了脸色，“戚先生和苏老板要走我自然没有意见，但是……”刀锋般的目光扫向江悦，“她不能走。”
    “这是什么道理？”苏晗易挑眉。
    “这也算是我们林家自己的事情，苏老板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林老爷子漫不经心地揉搓着尾指上的扳指，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她是我带来的，自然也要跟我走。”戚夏炎上前一步把江悦挡在身后。
    “这是要和我老头子过不去？”林老爷狡黠地眯起双眼。
    “先生……”江悦抓着戚夏炎的胳膊把人往外推，“你们先走吧。”
    “如果我们今天一定要带人走呢？”苏晗易眸光一动。
    “那可真是遗憾。”老爷子状似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不要！”江悦又把人狠命向外推了推，“你们……”
    “江小姐。”苏晗易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你要是留在这了，谁照顾阿七啊？”
    “既然这样，就怪不到我老头子了！”
    话音刚落，包厢里所有的人几乎是在瞬间就亮出了枪，三个人站在众人中间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形势。
    “先生，你们就别管我了。”江悦还在试图把两个人劝走，“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你们没必要……”
    “你真以为林老爷子有放过我们的打算？”苏晗易侧目，眸子晶亮晶亮的，张扬明媚只是少了几分戏谑，“就算我们出了这门也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挨枪子，澳洲这么大块肥肉，林老爷子会因为输了一局就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
    “他想找个借口铲除我们，正好我们也少个理由来对付他。”戚夏炎眼中是盛气凌人的寒意，仿佛带了必胜的信念睥睨着端坐于赌桌前的老男人。那样的眼神，即便是没有一丝把握也会让人莫名的心安。
    “先生，你们……”
    “只是把你也给卷了进来……”
    江悦低着头，下意识地去抓戚夏炎的衣襟。
    “年轻人……”林老爷子摇着头，“就是容易被感情蒙蔽。”
    四面封闭的包厢只有被众人堵住的房门是唯一的出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从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逃脱出去。
    戚夏炎微微错了步，苏晗易心领神会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林老爷子你为了我们真是准备了不少好货。”说着还弯着指尖弹了弹对着自己的枪口。
    “好说。”
    被苏晗易挡住的男人下意识地按下保险栓，皱着眉退后一步。苏晗易却似有不满地又往前蹭了蹭：“你跑什么？”
    戚夏炎看准时机手上一个用力，拉起江悦猛地往前一推，女人本能地一声尖叫。
    众人下意识地侧目，苏晗易趁机照着男人面门狠狠一拳，转身握住男人手腕借力连发数枪，紧接着就地一滚，反击回来的子弹便通通打在了被他扯倒在地的男人身上。
    其实，他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从这里逃脱出去，而下一秒江悦手中飞出的子弹却实实在在地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现场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戚夏炎和苏晗易身上，根本没人提防着江悦，那一枚子弹正中林老爷子左肩，老爷子一声闷哼哼慌了手下所有人的心。
    “快走！”
    偌大的昆德拉赌场几乎处处是人，奔跑的速度受阻，再加上不识路，三个人一路横冲直撞见门就推还真让他们跑了出来。
    不过，苏晗易说的没错，即使他们出了那扇门也不过就是换一个地方挨枪子。
    风起，云动，夕阳如血，映得每个人脸上一片殷红。
    热闹的昆德拉赌场之外竟会如此出奇的静，显然是被人事先设下了包围圈。每个人手中的枪都对准着他们，只要一瞬就会被无数子弹射穿心脏。
    江悦：“先生，苏老大……”
    “他们现在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苏晗易把江悦往身后拦了拦，“阿宏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从赌场跑出来这一路都没见到阿宏，他一定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说是去找人过来……”江悦低着头以极细极低的声音说道。
    “所以，我们要尽量拖延时间。”苏晗易道。
    静默中，戚夏炎稍稍移了步，侧头以极快的速度瞥了一眼苏晗易：“你看好她。”
    一个身影在众人面前虚晃而过，枪弹声刹那间响遏行云，无数子弹向一个方向狂扫过去，在包围中堪堪给苏晗易和江悦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先生！”人影在枪弹中变得虚无而脆弱，江悦的声音都因过度紧张而沙哑起来，转身就要往人群里冲。
    “快走！”苏晗易一把扯住女人的手腕，猛地把人拽了回来，“你过去只能让他分心！”
    “可他……”女人被拽得踉跄后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戚夏炎的身影。
    “阿七他有分寸！”苏晗易不由分说地带着江悦向外冲。
    风中始终夹杂着混乱的枪声，在烦乱的心跳声中渐渐失了真，而那一声细若蚊虫嗡鸣的闷哼却滤过层层介质飘入双耳，瞬间击碎了紧绷的神经。世界仿佛堕入了真空，来来回回的人影让人眼花缭乱，只有那个人的身影却一直清晰而鲜明。
    “阿七？”就连苏晗易也有一瞬间的愕然。
    “先生！”只是这一瞬，就让江悦挣脱了钳制，直直向戚夏炎跑了过去。
    第三路人马突然挤进，将原本逼仄的空间顿时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大！”
    “别过去！”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一波枪声骤起，看不清究竟有谁倒下，听不清究竟是谁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