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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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向寒在尤峻峰处喝了一回酒席,微有些醺,脚步都迈得虚浮,被尤峻峰取笑了一番,着人将他送回了府衙。
晃晃悠悠走到衙门前,竟见门前站着一个手执灯盏的少年,后头排了一排人。
少年那眉眼,分明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向寒猛晃了晃头,莫不是喝大了,眼也花了,看人也不利索了。
少年见到他,满脸忧心地走过来扶他。
送他回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卒,见了这么一个标致的少爷,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好福气,竟还藏了这么一个清秀美貌的一个干儿子。”
向寒酒已是醒了一半,震荡归震荡,脑子却清明的很。
他站直了身子,咳了一声,抚着姬华的头笑道:“这是我侄子。”
那士卒听罢,羞成一个大红脸,找了个借口急忙遁人。
姬华有些抱怨地扯着他的袖子道:“我不是你干儿子,也不是你侄子,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看我了。”
向寒乖觉地跪伏在地:“是臣唐突殿下了,臣有罪。”
姬华静默了一会儿,重重叹口气道:“没关系,慢慢改罢。”
向寒方要来一句谢恩,就被姬华扶了起来。
他老成地对身后排成一排的侍卫道:“你们都且退下吧,孤要跟老师说话。”
侍卫们都为难地不挪步,有个面色十分白皙的人担忧地看着他道:“殿下,此处可比不得……。”
“让你们退下就退下,难道连孤的话都不听了么。”姬华太子气势十足。
向寒盯着那个说话女里女气的人,看来姬华能出宫,跟这位公公是脱不了干系的。
太子语气这般重,那位公公自是不好再劝,朝那些侍卫使了眼色,大家便隐到了暗处保护。
四周便只剩下向寒跟姬华。
许久未见,姬华的五官长开了许多,身量亦高了些许。
活脱脱一枚翩翩美少年。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殿下,你太任性了,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么,依臣之见,还是作速离开为好。”向寒有些动气了。
姬华甚少见他对自己发脾气,此人生气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向寒见他不说话,只顾盯着自己笑,心里就有些发毛。
”老师,你这是在赶我走么。“姬华的语气既委屈又温柔,仿佛是在对一个情人低语细喃。
向寒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好一个孩子才进去多久。昨就变得这般阴阳怪气起来,真是愁煞人也。
心里一软,重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得委婉道:”殿下,你现在身份贵重,不能由着性子胡闹,听臣的话,与侍卫一道回宫才是正经。“
姬华看了看四周,突然粲然笑道:”老师,你可知我此行的原由么。“
向寒道:”不知。“
“那你随我来。”
姬华仿佛根本是将他的话忽略掉了,拉着他的衣袖就往门内走去。
直走到他的房间里,关了门,将手中的灯放在桌子上。
忽然回身拉过向寒,将他按到椅子上,展齿笑道:”卿雪,我想你了。所以,我来了。“
向寒仅剩的一丝酒意也被震到了九重天外。
唇上微凉的触感十分明确地提醒着他,这绝对不是梦。
向寒保持一种前所未有的泠静,将姬华推开。
然后郑色道:”殿下,你曾叫过臣爹爹,臣亦曾为你之师。臣觉得自己很失败,习人子弟,竟连最基本的伦理纲常都教不好。臣,死罪。“
他说着,已是起身。
撩袍伏地,稽首大礼。
姬华完全愣住了,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有想过将这个人逼成这样,这也并非他所愿。
喉头涌上来一股酸楚。
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涯。
“老师,弟子现在明白了,算不算晚。”
姬华转过身子,背对着向寒道。
向寒微抬了头,虽然不忍心,却也不得不说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跟着又道:“天晚了,殿下歇息吧,臣告退。”
“我是君,你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不是。”姬突然回过头来,语气也甚是冰泠。
向寒吓了一跳,那张倔强的脸上纵横着几道参差不齐的泪痕。
他便有些自责了,是不是方才的话还不够委婉。
姬华也毕竟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孤留在这里,跟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满意了么。”姬华已是相当决绝了。
向寒只好道:“臣明白了。”
姬华复又背过身子,看墙去了。
向寒退出房间,将门闩好。
一股泠风吹风,使他打了个激灵。
看着黑茫茫一片夜色,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那片火海。
还有伯父教他练剑习武读书时慈爱的眼神,与方才姬华绝望的眸光交织在一起,搅得心头一片混乱。
站在庭中泠静了片刻。
兰亭。
不知不觉念出这个名字,整个人似乎都跟着他温柔如珠玉的笑意放松下来。
他的嘴角也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他不是向玉侧,他不会做第二个向玉侧。
竖日,因着太子殿下的到来,气氛凝重了不少。
那几个随向寒而来的侍卫也老实了许多,不敢有任何的杂念,全副心肝都放在了太子的身上。
向寒老早了就起了床,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门。
姬华见向寒不在,也没心情吃了,沉声道:“老师平日都是这般忙碌的么。”
此话一出,人人相觑。
还是贺修持重,缓声道:“近日鞑靼颇有异动,大人心里焦虑也在所难免,还望殿下宽恕则个。”
婉兮也跟着道:“这几日大人不仅辰起走得早,回来的时候也颇晚,一丝都不敢懈怠。”
“你是谁。”姬华咪眼打量着这个娇艳玲珑的少女。
婉兮忙施一礼道:“民女乃是大人买来的侍婢,粗使用的。”
姬华扣着桌子,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响,忽然笑了:“依你这般相貌,老师竟也舍得粗使,真不懂怜香惜玉。”
婉兮方要开口,姬华又道:“多大了。”
婉兮道:“十四了。”
姬华长长了“哦”了一声道:“比起孤也大不了多少么,老师既然不懂得惜花,可愿到孤这里,孤一定将你视做名花。”
婉兮猛地抬起头,望着姬华似笑非笑的眼睛,错愕得几欲是梦。
“你这奴婢,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赐,不知道谢恩么,你家主人就是这样教你礼数的么,这可是大不敬。”姬华还未说话,他身边立着的一个白面公公便替他先阻了婉兮可能要宣之于口的话。
姬华看着缓缓屈地的婉兮,微瞥一眼无能为力干着急的贺修。
露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向寒一大早便去了尤峻峰那里。
与昨天的寥落比起来,今日千户所衙门前停了好多辆辎车。
外头列的那一整队兵卒显然比尤峻峰领的那些驻兵不止高了一个档次。
甲胄重械,骏匹银鞍。
似乎是有大人物在这里。
看来尤千户今是是有贵客,他欲要折身离去。
身后一个声音道:“咦,那冯老头倒没骗我。”
这道声音很是熟悉。
向寒转过头,拱手而笑:“许久未见,南宫将军别来无恙。”
南宫图朗笑着步下台阶,走到他面前,眉毛一挑道:”咱们兄弟,哪还用掬着这些俗礼。”
说话间,已是扯住向寒的袖子:“走、走,哥哥带你去吃酒去。”
向寒迟疑了一下,拂开他的手,谦声道:“改日罢,今日怕不能了,我有正经事找尤千户。”
南宫图瞅了一眼在旁垂首敛眉的尤峻峰,呵呵一笑:“想必是为了这个宝贝吧。”
向寒一征,南宫图却是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向寒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
南宫图朝他一眨眼:“借一步说话。”
这般借一步,就借到了千户所的堂屋里。
尤峻峰知他二位有要事相商,很长眼色地让府里的人都有多远避多远,非礼勿视,谨慎些总没错的。
两人在堂屋里相对而坐。
南宫图斜倚在椅子里,手里端着一盎茶,茶雾匐在他额前那鲜艳欲滴的红莲前,使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隐含肃杀的妖异。
他在茶雾后看着向寒,微微一笑:“我倒是十分佩服这位小太子,敢想也敢做。比如想你这个小爹爹了,就不管不顾地来了,哪还管身后被他搅得浑乱的那一池水。”
向寒苦笑:“将军莫要再打趣我了,下官现下也正在为此事烦恼。”
南宫图将手中的杯子搁到桌子上,斜入鬓角的长眉往侧勾了勾,唇角带着一丝笑道:“卿雪,你这可不够朋友。若不是你送了那盏灯,太子又怎会突发奇想来这蟑螂都不拉屎的地方儿找你。”
向寒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而后道:“诚然我是有心的,那大人又是从何得知那盏灯是我送的。”
南宫图亦笑:“卿雪倒是敢做敢当,难道就不担心圣上和太子知道你的这番心思么。”
向寒端起茶杯,似笑非笑道:“下官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是瞎蒙掷注而已。”
南宫图意味道:“有这么一个宝贝在,真是防火防盗防刺杀呀。”
向寒淡笑道:“还差一样。”
南宫图道:“什么。”
向寒咽下嘴里的一口茶,笑着看他:“不是还能防鞑靼么。”
南宫图的脸色微微一沉,继尔哈哈大笑起来:“你可比前太傅狠多了。”
”只不过么。”他话锋一转道:“有件事须得让你知道,有个人现在在郸州。探子前几日从鞑靼那里探回一个消息,说是不日将攻郸州。”
向寒道:“谁。”
南宫图颇为玩味道:“王兰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