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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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京城到盘州,快马也要五天左右,更遑论一辆四处透风的油车。
    方走了四天,外头的风沙就吹起来了。
    距离京城已甚远,王珩的那些随从也已折马而返。
    诸人的精神头明显大不如前。
    向寒提议到驿站里歇息,押解的侍卫自是求之不得。
    这一路行来,他心里存了一个非常大的疑惑。
    就是这些押解他的侍卫,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处处照拂,对他也是相当恭敬。
    直到无意间看到一个侍卫胳膊上刺着的御前护驾才有的标志性纹身——黑鹰。
    他心里的疑惑方消弥。
    暗暗摸了摸包狱里的那二百两银子,倒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多日的舟车劳顿,大家都已是非常疲惫。
    走进驿站房间,连洗漱都免了,扎到床上便呼呼睡了过去。
    向寒躺在床上,朦胧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伯父活活烧死自己的那一幕。他挣开父亲的手,哭着扑向被大火笼罩着的书房。跑得近了,竟意外发现火里的人不是伯父,而是另一个陌生的人,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十分诡异。他呆住了,这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
    努力地想呀想,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蓦然睁开眼睛,便见皎白的月光穿透纸窗洒到屋里,贴着地面的桌椅影子斜长而又摇曳。
    外头,有风。
    向寒抬手拭去额头的泠汗。
    方才的梦,着实吓到他了。
    眸色如浓墨聚成一团,稠得连月色都几近被染黑。
    再辗转,已是难成眠。
    索性起身。
    趿鞋,穿衣,开门。
    庭中天井上方挂着一轮跟煮熟了的鸡蛋白一样白的大月亮。
    玉盘光转,庭户无声。
    夜如何,已三更。
    只闻螽斯唱得欢快。
    数种思绪涌到嘴边,化出口去,便吟出这么一句来。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后一个’头‘方逸出嘴。
    屋顶上响起了骨碌骨碌的响声来。
    向寒暗道:“乡间僻壤时有野兽出没,但会爬屋顶的倒是没见过。”
    回身抄过檐下放置的一柄铁铲握在手里,管你是甚么,定打得教你兽兄兽弟都不认识你。
    那东西终于滚了下来,反应奇快,见向寒抄家伙要揍他,忙嘘声道:“大人,是我。”
    这痞痞的声音,很是熟悉。
    那人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爬起来,满面笑容地走到向寒面前。
    向寒太阳穴一跳,扔了铁铲,指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属下傅跖竟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那些侍卫没有一个像他的。
    易容术,他曾经是闻名遐尔的一代名偷儿,会些旁门左道的精细活儿,也不甚奇。
    傅跖如妇人一般撅着嘴横了向寒一眼,一脸哀怨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皇上威胁我。”
    向寒略略思虑,便已晓得其中缘故。
    他面无表情道:“那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屋顶上做甚,碰上个胆小的能被你吓回娘胎里重塑金身去了。”
    傅跖更委屈了:”今是轮到我值夜,屋顶又是我呆惯了的。方要去太上老君那里摸两粒仙丹,就被大人这句酸词酸得一个撑不住,摔下来了。大人居然还打趣我,真不厚道。”
    向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指着屋顶道:”那你就重新跳上去,继续守。“
    傅跖也不知想到什么,两眼发光地看着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露出一个极为暧昧的笑容:”大人这般惆怅,这般感伤,可是因为想到以后都亲不到你那兰亭小心肝儿才如此……。“
    向寒回身走内屋内,猛地摔上了门。
    傅跖定定瞧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扇,坚持将方才未说完的那两个尾字吐出来:“的么。”
    便纵身一跃,展开双臂轻盈地落在了屋顶上。
    屋顶上赫然站了五六个蒙面黑衣人。
    傅跖略呆一呆,突然做出一个大鹏展翅的架势来。
    两眼浑圆瞪着面前的黑衣人道:“在下乃是鹏孤城主如果座下小金鹏,尔等又是何人。”
    那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朝傅跖抛出一个鄙夷的眼风儿,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想,丫的杀个人都能遇见神经病。
    傅跖那对鹏翅还没威武地展全,对面的黑衣人就如一窝好几个月没吃过肉的老虎般红着眼杀了过来。
    傅跖又呆了一呆,看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不像是劫道儿的。
    倒像是谁指使来的职业杀手。
    呆归呆,他反应却是相当的快,身子腾空向前一翻,借着一个杀手的肩膀踩过去。如同玩杂耍一般退出了包围圈,然后两手作喇叭状大叫起来,有贼,有贼。
    寂静如水晶的夜色瞬间被各种声音破开。
    护送向寒的几个侍卫连衣服都没换就奔出了房门。陆续也都跳上房顶,与那几个黑衣人成对峙之势。
    向寒睡得浅,傅跖在喊第一声的时候他就醒了。
    便急忙翻身走出房间。
    贺修跟婉兮也亦踱出自己的房间,婉兮一看到向寒。便上前躲在他身后,身体簌簌发抖。
    几个黑衣人瞥到檐下站着的向寒,看都不看几个包围着他们的几个侍卫,径直往向寒扑去。
    大家心里豁亮起来,这些人的目标便只有一个。
    那就是向寒。
    向寒微微一笑,朝身边的贺修跟婉兮道:”你们都进屋去。“
    婉兮揪着他的袖子,轻轻摇头。
    向寒直接看向贺修,贺修二话不说,拽着瘦弱的婉兮就退到了房间里。
    侍卫们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见刺客手里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就要砍到向寒头上去了。
    向寒却淡定的跟一株黄山崖边的老雪松一般,死也要保持一种稳静的优雅。
    他还笑了,浅浅的泠淡的笑。
    傅跖一急,大呼一声“大人”随即如闪电一般冲了过来。
    可是……
    结果却十分的出人意料,向寒在剑梢即将削到他脑袋上的那一刻,微微侧身避开,转瞬贴在那刺客的后背上,出手扣住那人的脉门,带着他一转身,后来刺客的剑便刺进了打先锋的这位刺客的胸膛里。
    当即毙命。
    剑,落到了向寒手里。
    刺客们见此突变,都顿了脚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傅跖更是与那些侍卫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以前这位还谦虚地向他请教如何快速地翻墙,如何擒拿案犯诸如此类的问题。
    现下眼前这情形。
    傅跖也不由感叹,向大人如若选择唱戏,恐怕天下戏子都要失业了。
    向寒的眸光在月光下生出一种犀利的寒意来。
    他将剑放在眼前,两指慢慢滑过银光乍迸的剑锋。
    再抬头微一瞥眼前的刺客们,唇角向上一勾。
    即使他现在是在杀人,也杀得又优雅又利落。
    剑术既有道家的飘逸,又有儒家的斯文,稍带阴阳家的变幻莫测。
    真真让人看得一目五色。
    眼看刺客只剩下一个人了,向寒却没有立即杀他,而是用剑尖抵着他的咽喉,开门见山道:“那个人是谁。”
    这个刺客不像其它的那样拼命,亦不如那几个生得高壮。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又徘徊,最终出卖了自己的雇主——李岳峙。
    “噗。”
    剑身穿喉而过,他张大嘴巴怨毒地也望着向寒,身子缓缓歪向一边。
    半柱香的工夫,刺客便全部都到阎王殿排队去了。
    末了,向寒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道:“今日之事若然传出去,你们会比他们还惨。”
    丢下一句”收拾干净。“便转身走进了他自个儿的房间。
    执剑杀人,滴血不沾衣。
    侍卫还有驿站里的那些驿差们腿都被向寒吓软了。
    愣是征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傅跖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尸体,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希望这位厉害的向大人不是个小肚鸡肠人,方才涮了他一把,门都摔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给他来一个秋后算帐。
    转而又一想,管他呢,是祸躲不过,现在活得快活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眼下怎样处理这些刺客的尸身才是顶要紧的。
    他转身走到廊下站着的驿差哪里,瞪着眼道:”愣着干吗?还不赶快找柴禾跟水。“
    那些人看着他的脸,神色甚是古怪。
    他也没多在意,转身又走到那些刺客的尸首前,招呼几个侍卫道:“帮把手,把他们都拖到外面去,一把火烧了才算干净。”
    那几个侍卫也同样古怪地看着他,就差没开口问:”你谁呀?“
    他这才想起自己白天易容的事了。
    便咳了一声,理直气壮道:“爷我不能白天一个样儿,晚上一个样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没再说什么,开始搬尸体。
    忙了约摸几个时辰,才将尸首烧光了,驿站也洗得干干净净。
    天边已是蒙蒙蓝了。
    傅跖见向寒房里的灯还亮着,看来也是一夜未睡,犹豫了一下,还是揣着胆子敲开了门。
    向寒灯下看书,那个他带来的姑娘睡在他的床上,睡得极熟。
    难怪他不睡了,原来是怕小姑娘害怕。
    傅跖古怪地瞅向寒一眼,这位大人不仅剑术了得,文采了得。居然还男女通吃,实在令人无限敬仰。
    向寒自然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便看着他道:“何事。”
    傅跖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大人,那位李大人在朝中的名声不甚好,出了名的报复心强。惹到他,跟惹到一条毒蛇没啥区别,非要令对方至死方休,大人可有什么良策应对么。”
    向寒没吱声儿,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想了片刻,而后对傅跖笑道:“小傅,这次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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