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春节，怕是欢颜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最幸福的春节了。就连一向严肃的沈妈妈都觉得女儿和往常有点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具体不一样在哪儿。也许是欢颜脸上的表情丰富了，也许是时时刻刻都可以听到欢颜的笑声，反正，女儿是越来越美了。
    欢颜分别收到了雨东和雨西各自从美国寄过来的礼物，雨东送了一条Burberry的围巾，雨西则是一根精致的Tiffany项链。
    那年代，奢侈品的概念还没有如现在这么强烈，欢颜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件礼品的贵重程度。不过就欢颜的脾气，随便送她什么她都会开心地不得了，遑论这么精致这么讨女孩子家欢心的礼物了。
    寒假总是特别短促，过完年没几天便要返校开始新学期的学业。
    回校前一天，欢颜正和母亲一起收拾要带去学校的东西，电话铃响了。
    “喔，是欢颜的同学啊，你稍等。”沈妈妈拿着话筒对女儿喊，“欢颜，你一位姓钱的同学找你。”
    “斐斐，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可以见面啦。”
    “欢颜，刚才阿慧给我电话，说是让我俩明天上午十点去新客站接一下婷婷，阿慧的火车要下午才能到。你明天上午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让司机开车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呀，有免费车子坐，当然好啦！我们是接从西安来沪的火车吗？”
    斐斐苦笑了一下，“我们是接从南京来沪的火车。”
    “什么情况！”欢颜叫道，“南京！婷婷去了南京！她难道去找杜维了！”
    “难道还会有第二种情况吗？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明天我们同时还会接到杜维同学。”
    欢颜叹口气，“怪不得阿慧让我们去接人，看来杜班长这个年是过的非常特别，终身难忘了。”
    第二天一早才八点，斐斐已经到欢颜家来接她。
    一路上她俩各自询问了对方在假期里的情况，彼此间本来谈得十分热络，但当谈到史依婷时，两个人互望一眼，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婷婷真可怜，一个女孩子，放下所有自尊和骄傲去挽留一个男生，再怎样，那个男生也会被感动到吧。”欢颜幽幽地说。
    “是吗？”斐斐冷冷地回答，“那照你这么说，如果有一个男生天天跪在你面前求你，那你就应该什么都答应他吗。”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你说的也对，感情这种事情最勉强不得，如果班长真的对婷婷毫无感情毫无留恋的话，婷婷是应该学会收手才对，毕竟杜维不是生命的全部。”
    在火车到达处，人潮汹涌，过完年，正是大批人流涌入上海的时候。
    还是斐斐眼尖，看到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婷婷和杜维。
    “婷婷，班长，我们在左边，看到我们了吗？”斐斐扬声呼唤。
    杜维听到声音，便朝她俩的方向望过来。可是走在前面的史依婷却毫无反应，仍是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走着。
    杜维忙赶上前，一只手拉住婷婷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同时往欢颜她们的方向指了指。
    婷婷缓缓转身，神情呆滞，一举一动仿佛就像个被牵着绳子的木偶人。
    欢颜和斐斐上前接过婷婷的行李，“婷婷，坐火车累了吧。”
    杜维朝她俩一个劲使眼色，欢颜点点头，示意收到信号，便也不多说什么，拎着行李就往外走。
    回校的一路，杜维坐副驾驶，斐斐和欢颜一左一右将婷婷护在中间。
    无论欢颜说笑话也罢，聊春晚也罢，婷婷始终毫无表情也毫无回应，就好像她和她们完全处在两个星球。
    下午，女孩子们陆陆续续都回到校园，沉寂了一月有余的整幢宿舍楼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大伙彼此间热烈地打着招呼，诉说着假期里的林林总总，分发着各自从家乡带来的美食。
    唯有203寝室，一反常态的安静，没有了平日里的热闹，只有偶尔发出的整理行装的声音。
    婷婷的床铺垂着蚊帐，进屋后她就一头躲了进去，唤她去吃午饭都不肯，只推自己很累，想多睡会。
    室友们担心婷婷，便都不敢走开，吃饭都特意把时间错开。欢颜还替婷婷买了一份点心，想着下午她醒来后若饿了，也可以稍微垫垫肚子。
    赵颖实在受不了寝室里压抑的气氛，把耳机一摔，朝着对面的欢颜说：“欢颜，陪我去下小卖部吧，我忘带洗发水了。”
    欢颜点点头，向斐斐二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多注意一下婷婷，便和赵颖一同走了出去。
    “我都快要被婷婷逼疯了，更别提杜维啦！”赵颖忍不住抱怨，“婷婷怎么就这样死心眼，杜维也不是啥天上有地上无的那种顶尖人物，有必要这么死缠烂打么。”
    “多少人就是勘不破情关，作茧自缚啊。婷婷的个性使然，她认定的事情本就很难改变，更何况杜维是她的初恋，是她用尽全力爱着的人，突然说分手就分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唯有多陪陪婷婷，用其他的事情转移婷婷的注意。我想时间久了，婷婷对杜维的念头应该会淡下去的吧。”
    “希望如你所言吧。哎，有时候我会想，换了我是杜维，恐怕也不敢接受婷婷的爱，她的爱实在太沉重，慢说杜维爱着的人不是婷婷，就算他对婷婷还有一丝眷恋，他也绝没有这个勇气来承受这份爱。”
    两人正往前走着，好巧，迎面走来的正是杜维和刘念。
    “欢颜，正想去找你们呢。”刘念冲欢颜微笑。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个假期未见，欢颜却觉得刘念看着比年前成熟许多。
    “找我们有事吗？”
    刘念扫了一眼身边的杜维，小心地说：“阿维和婷婷的事大家都知道，他俩之间是真的没可能了。你们都是婷婷的好姐妹，拜托你们，好好劝劝她，做不成恋人至少还是同学，实在没必要搞得这么难堪。现在这样，阿维心里也不好受。”
    “杜维，假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欢颜忍不住问。
    “大年初三一清早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已经到南京火车站了，让我立刻去接她。原本那天我要陪老爸老妈去姥姥家吃团圆饭，也只有临时改变计划，先赶去车站接她。她还非要去我家，我哪里敢把她带回家呀，只好请高中同学帮忙，把她安置到南大一同学的女生宿舍。”杜维仰天长叹，“不多说了，说了也毫无意义。我是真心怕了婷婷，其实，我和她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
    “不适合？”欢颜冷笑一声，“当初牵着婷婷手一起去饭堂打饭的时候怎么没听到你说不适合呢？用始乱终弃来形容你或许是有些过分，可是，你难道就不该检讨一下你自己的行为吗？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婷婷的一厢情愿？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是，我是有错，我错就错在当初不该接受史依婷的感情，我当初就应该象现在这样坚决拒绝。”杜维也抬高了声音，“你以为我愿意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吗？你以为我愿意让自己每天都活在这么沉重的心理压力之下吗？试问你们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难道就因为史依婷喜欢我，赖着我，我就必须接受她、爱护她？天底下哪来这样蛮横的道理！”
    欢颜沉默了，杜维的话好不耳熟，感觉不久前才听谁说过同样的话。
    而且杜维说的不无道理呀，感情的事本无黑白对错，两人相爱自然是美事一桩，但若只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另一个人确实没理由被陪绑呀。
    望着此刻的杜维，早失去了原本潇洒不羁的样子，眼中血丝遍布，脸色铁青阴冷，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欢颜，你们就不要再埋怨阿维，说真心话，阿维心里比谁都痛都不好受。如果说阿维曾经伤害到了婷婷，我们真的很抱歉，可是感情的事情实在无法勉强，古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大家都是现代人、文明人，你们就劝婷婷放开这段感情吧。”刘念到底是杜维的铁哥们，坚决站在杜维这边力挺他。
    “我们会尽力而为。”赵颖面向杜维，认真地说，“不过可不是为了你，我们是不想自己的好姐妹从此沉沦下去。”
    说完，赵颖拉着欢颜越过二人扬长而去。
    刘念望着欢颜渐行渐远的背影，嘴半张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杜维轻轻捶了下好兄弟的肩膀，“不是我说你，既然心里那么喜欢她，好歹也要试一回，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刘念呵呵一笑，“算了吧，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少替我操这份闲心。再说了，你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你难道不怕我变成男版史依婷。”
    杜维本是一脸的愁云惨雾，被刘念这么一说，也忍不住苦笑起来。“算你狠。我说不过你。”
    回到寝室，屋子里仍是一片寂静。
    史依婷的蚊帐仍低垂着，看不清里面的动静；斐斐坐在床上，塞着耳机在读小说；孙慧则坐在唯一的电脑前，无聊地浏览着网页。
    当时，个人电脑在大学校园里还算是个稀罕东西，这台配置486的电脑是斐斐父亲送给女儿进入大学的礼物。不过斐斐平时即不喜欢玩电脑游戏，对在BBS上聊天也毫无兴趣，所以平时经常在电脑前忙碌的倒是孙慧和欢颜居多。
    回到校园的第一天就在这份不同寻常的静悄悄中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