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王府烛光闪烁，院内飘落的红叶，不安分地飘动着。
    君止刚要迈进的步伐忽然止在了门外。
    不对。
    王府的守门侍卫消失得无影无踪，竟不见半个下人的影子。而屋内闪烁不定的烛光时明时暗，仿佛诡异的狐火飘浮。
    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隐隐涌起。
    君止犹豫了，想了想，步伐转了个方向。还是先离开吧。
    “君止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徘徊，请进。”
    渡劫不知何时从屋内走出，孤傲的脸上完全找不到“客气”的影子。
    迈进府内，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正好一个端着药碗，模样谦卑的丫头走来，恭敬地向渡劫行礼，说道：“渡太医，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熬好了汤药。”
    “嗯。”渡劫淡淡点头，转身又吩咐了句：“你下去吧，我来喂王爷。”
    君止一怔，无颜病了吗？“王爷身体如何了？”
    渡劫接过汤药大步向内屋走去，只听他淡淡答道：“王爷受罚，身体还很虚弱，自然需要补养身子。”
    内屋的床塌上，安详地睡着一女子，女子恬静的面容上不失温顺。睡得那般甜美，那般悄无声息，和幼时的她没有多大改变。
    渡劫爱怜地抚过女子光滑的额头，深眸中跳跃着难以言喻的波澜，忧伤竟在眸底泛滥开来。
    他握着汤药的手在微微颤抖。
    “渡太医……”
    渡劫示意他别出声，忽然自己举起汤药，饮一口，在君止诧异的目光中，将两瓣薄唇对上另两瓣柔软。
    君止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他一直无法读透渡劫太医，明明是凉薄派来监视王爷的，却对无颜如此关心。就算是喂汤药，也不至于以唇礼相待吧？
    身后隐约传来女子的喘息，他想他必须离开了，不然若是发展成……
    “君止不与王爷道个别？”渡劫站起身，床上的女子仍旧睡得安逸。
    “你，给她喂了什么？！”
    “安神养身之药。”渡劫缓缓离开女子，神色迷离，“王爷日夜操劳，如此辛苦，做妃子的，只是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猛地，君止的心尖一颤。安神养身？睡一觉？不，不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他又找不出怪异所在。无颜那般无害的睡相，任何人也不愿惊扰她的梦吧。
    “那么先告辞了。”
    “等等，”一只有力的手搭上了肩头，渡劫淡声说道，“好好照顾王爷。”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心尖划过。
    君止出了王爷府，百思不得其解，头大得慌。夜晚的凉风也无法让他思路清晰，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无月无星的夜晚，他细碎的步伐不知在何处徘徊。
    啊啊啊，突然想起，没有地方可去啊，也就是说，他要站在这里吹一个晚上的冷风？
    沉思一阵，想到很久没有练武了，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枝树杈，以树枝为宝剑，气沉丹田，内力在浑身翻涌。
    只有几只蜡烛照明的夜晚，视线有些模糊，而在黑夜中轻盈悦动的男子，柔顺的长发随着身躯的扭转而旋转着，那白色的长衣犹如墨画上点缀的星花。
    这样美的男人，存在这世间也许就是一个罪孽。
    时间分分秒走过，君止忽然停了动作，飞快地闪了一个身，一记银光忽然从身边擦过。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一个高大温暖的身躯就贴了上来，他的发丝撩过额前，如此柔顺光滑，带着阵阵清香。
    “皇上……”说出的话有些沙哑。
    “嗯？叫我凉凉就好。”凉薄抬指抚过君止的流汗的脸庞，目光一深。
    君止努了努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凉薄温暖的手掌温柔地揽上他的细腰，头倚上肩膀，狭长的双眼中含着一层迷离，变幻莫测，仿佛在极大的喜悦中又蕴含着深深的无奈。
    什么时候开始，抱着他才会觉得安心？
    什么时候开始，会对他这般在意？会为他的离开而焦虑，甚至恐惧他永远地离开；会为他的看法所迁就，无时无刻都很在意他的内心想法。
    他猜不透“他”，“他”也猜不透他。
    君止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忽然觉得浑身好软，如同紧绷太久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而在背后支撑着他的，便是那个总出现在脑海里的深沉男子。
    是累了，真的累了。有时有个依靠未必是件坏事……
    啊喂喂，他都在想些什么啊？这，开什么大玩笑！
    可却又不舍得离开这温柔的怀抱。
    “皇上的身体？”
    “我很好。”凉薄顿了顿，补充道，“不必担心。”
    你又怎知我在担心？是的，我在担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的，每时每刻都在。
    “看来小宫女立了大功，皇上要保重身体。”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着。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男子极轻的轻笑声，“呵——”犹如最美的琴音一瞬间划过耳边，却再也挥之不去。
    “朕不小心把她送到清心殿念经了。”
    君止望着身上那双线形优美的手，顿时觉得安心了些，忍不住问道：“皇上刚才笑什么？”
    是嘲笑么？还是不屑？
    黑暗中凉薄勾起唇角，指尖顺着君止的背部滑上，竟十分细致地梳理起他凌乱的发丝。指间柔软的触感，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阿止可知道为何朕讨厌女人？”
    怀中的君止直了直身子，“为什么？”
    凉薄的手抚上君止的面庞，指间停留在那张薄唇之上。
    “因为啊……我喜欢你啊。”
    没有用高贵的“朕”来自称，不是以冰冷掩盖真心的话语。此时的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和轻柔随意的触摸，竟都让一向冷静的君止迷了方向。
    因为啊……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说出来竟是这么容易，可不会有人真正知道其中的水分有多少。也许，也许上一秒还是温柔的缠绵，下一秒就有一把无情的匕首刺入胸膛。
    可就算如此，此刻这么深情的告白，任何人都会心动的吧。
    凉薄看着君止竟有些泛红的面庞，忽地笑出了声，说道：“阿止可是在害羞？朕逗你的呢。”
    刚才的感动一下子破碎，原本还飘飘然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君止已是满头黑线。
    他竟然又一次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凉薄把君止有些受伤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底涌起不舍与酸痛。不能，现在还不能，还不是时候。
    他敛了笑意，换回那副冰冷的面孔，只是紧拥的双手没有松开，正色道：“朕之所以讨厌女人，其实是因为曾经有个女……”
    话未说完，忽然不远处传出一声巨响，在静夜中格外响亮刺耳，下一秒，红色点亮了夜空，火花擦亮了漆黑。
    “着火了！君淑宫和偏殿都着火了！”
    “啊，快救火啊，快去禀报皇上和王爷啊！”
    “娘娘还在里面啊！”
    凉薄的视线望去，只见华丽的宫殿顷刻间便被火势吞噬得面目全非。他忽然皱紧了眉头，低声道：“小荷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