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可怜？”北析只冷笑了一声，并不再言语。长歌见他神色有异，也不再问，只默默跟在他后头。阿鳞牵着长歌的衣角，缩着脖子跟着，碎碎念着什么，倒也不算太闹腾。
    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影，一个黑一个金，北析与长歌都顿住了脚步。
    长歌心中叫嚣着，冲上去啊冲上去啊，身体却不能移动分毫。而北析心里叫嚣着，快跑啊快跑啊，身体同样不能移动分毫。
    渐渐的，人影近了，他们才发现是三个，另一个因为着白衣，几乎与那茫茫白雪融为一体，远了看根本分不清。
    阿九捏住拳头，一步一步朝着长歌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变得清晰起来，眉眼依旧清冽，像是好久之前就立在那里，嘴唇因为寒冷变得有些乌紫，微微颤抖着，依旧是离开时的那身黑衣，浓重的墨色却将他衬得更加干净。
    长歌眼见着阿九越来越近，那张脸，刀削斧刻一般的脸变得更加沉寂，不知是不是风雪的原因，那面目变得比从前苍白了许多，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但是依旧宽厚的肩膀在路程之中落满了雪花，却在靠近长歌的刹那被纷纷震开，现出墨色的袍子。
    “好久不见。”长歌微微仰起头，雪花落尽眼睛里，被体温融化了落下来，代替他落泪，从颊畔落下。阿九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抱进怀里，声音因为激动带着一点沙哑：“长歌……我回来了……”
    一旁的北析却完全激动不起来，因为那个金衣的人也在逐渐朝着他靠近，而他动弹不得倒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不敢。那个人的面目果然比记忆之中更加寒冷，身上近不得一丝雪花，面容沉静如水，眉心那道金色的印记显得分外醒目。
    “花，北，析。”凤七言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北析微微颤抖着：“七……七……七爷？”
    凤七言微微颔首，伸手捏着北析的肩膀，对着阿九点了点头：“我带走。”
    阿九皱眉：“七哥，他……”
    长歌这才好奇地侧过头看着那个人，却觉得浑身彻骨的冷，简直不敢看上第二眼。那金衣在雪地的反射下显得更加耀眼，轮廓较之阿九要柔和上许多，却也冰冷许多，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表情。若阿九是冷，那么这个人便是冰。
    “不必多言。”凤七言转身，北析也被迫转身，回过头的时候看着长歌的眼神像是某种小动物。
    长歌动了恻隐之心，抬头看向阿九，阿九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管。一旁的阿鳞抓了把雪在嘴里大口嚼着，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在气哥哥忘了自己一样。而另一个真正透明的人，则是尴尬地站在一旁，可惜连她的尴尬都是透明的。
    “对了，阿九，我们快走吧，这里不能呆！”天上又响过一声闷雷，长歌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出声道。
    阿九一双眼睛冰冷地看向一旁方才的透明人，乌纳雪。乌纳雪则是一脸的惊恐：“不……不是我，九霄，绝不是我。”可是当她看见阿九的表情的时候，便知道，正如她之前所说的，他从不信她。一瞬之间，从头到脚像是被倒了一盆冰水般冷。
    “阿九，是住在这里的雪巫。”长歌扯了扯阿九的袖子，他看着乌纳雪面上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是眼睛里却写满了绝望。
    “雪巫？”阿九反手拉住长歌的手，“好得很。长歌，你先从这里离开，跟着七哥他们，我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来找你。”
    “可是……”长歌刚要说什么嘴边被堵住了，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接了个久别重逢的吻。唇分，阿九凝视着他的眼睛：“相信我。”
    长歌很想说让我留下来，可是在看见阿九那双眼睛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好。阿九根本没抬头，说道：“你也走吧。”
    一旁的乌纳雪愣了愣，这才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你不信我，至少让我留下来。”
    阿九瞥了她一眼：“随便你。”
    “啰嗦。”凤七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长歌赶紧跟了上去。回过头的时候，看见阿九独自一人立在风雪之中，显得孤独而悲怆。
    “哥，你想留下来吗？”阿鳞偷偷凑过来问道。
    “你有办法？”长歌眼中放光，盯着小小个子的阿鳞。
    阿鳞眨了眨眼睛：“那当然啦，我可是神兽阿鳞。嘘——现在，你跟着我走。”
    北析听见身后的动静，想扭过头去看却不敢，怯怯地开口：“那个……长歌他……”
    “关我何事？”凤七言冷冷地看了北析一眼，北析马上住口，身不由己地跟上凤七言的脚步。
    乌压压的云几乎要坠下来，令人感到沉重而压抑。那划破天际的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心跳和脉搏一般不可抗拒。
    阿九立在风雪之中，一身黑衣，眸子里翻滚着傲然的金红色，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那雷声渐近，他面上的表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眉微微拧着，唇一抿，现出刚毅的线条。
    那乌云坠落了一片下来，落在积雪之中也不消散，而是越凝越黑，像是被一笔一笔添上的线条。直到最后，所有多余的笔墨都被擦去，现出一个人的身形。
    一身银甲在雪地里却分外醒目，光芒耀眼，而那个男人的面容却更为耀眼，眸子深邃，带着些微的紫，唇微微扯起一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一般注视着眼前的人。
    “珑兰将军啊……”一旁隐去身形的阿鳞轻声道。长歌在他身旁紧张地问：“珑兰将军是谁？阿九能敌得过他吗？”
    “他绝对不是九爷的对手，放心好了。”阿鳞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于是长歌拧起的眉毛也松动了些，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凤九霄，好久不见。”珑兰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手中提着一口阔刀，“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记得你说，我不配与你动手？”
    阿九微微抿了抿唇，并不答话。
    “如今我倒要来讨教讨教，你这堕仙的身手。”珑兰手中的刀高高扬起，登时银光四溢，直向阿九而去。
    阿九侧身闪过，动作却不如从前灵便，右肩被刀锋扫到，浸出点点血迹来。
    他沉默着立在一旁，一伸手，手中幻出一把黑色长剑，通体漆黑，好似与他整个人都浑然一体。
    “哼，终于认真了吗？”珑兰扯起唇角笑了笑，又是一刀横劈而去，阿九飞身而起，脚尖轻轻在珑兰的刀脊上一点，长剑下刺，朝着珑兰的脊背而去。
    珑兰躲闪不及，被划破了衣角。他笑了起来：“凤九霄，你一点儿也没有当初的威风了嘛，若你还是当初那个九爷，何止只是划破了我的衣服？”
    长歌扯了扯阿鳞：“怎么回事？看起来阿九好像是弱了不少的样子？”
    阿鳞尴尬地笑了笑：“咳咳，欲扬先抑也说不定。九爷一定是想要保存实力，恩，一定是这样的。”
    阿九依旧没有说话，黑色的长剑如灵蛇一般刺向珑兰，手中结印，意图将珑兰困住。珑兰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闪，一边用刀锋打断他的手势：“哈，我还以为羽族九爷有什么了不得的呢？也不过如此啊，怪不得当日里也要跟天帝低头认错，像个孙子一样。”
    阿九神色未变，只是手中剑法愈加凌厉了些，终于口中的咒语落下，将一脸傲然的珑兰困在当地。
    阿九的长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回去吧。”
    珑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我逗你玩儿呢。”说着忽然一掌袭去。原来他假意被阿九困住，实则为了放松阿九的警惕，来个突然袭击。
    阿九闪身躲过，却正好撞上了珑兰一旁的刀锋，“哧——”一声金属入肉的声音，他背上的黑衣被划开一个大豁口，露出精壮的脊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与积雪混在一起，像是雪地里开出了鲜艳的花。
    “阿九！”长歌想要冲出去却被阿鳞死死拖出了：“哥！别急别急，九爷一定有办法的，你去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阿九倒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面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珑兰一只脚踏上了他的右肩的伤口，阿九痛得整个人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