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心却很清醒。好久没做梦了，现在却像潮水一样闪现眼前。
    那一年我一席中山装，梳着油头，打算去军营里找他。正逢异军突起，袁世凯复辟开始暴动。
    被硝烟覆盖的上海，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母亲抱着孩子，父亲牵着母亲，人潮涌动的时候一家人就这样走散。就算有的人被推倒，不会有人扶，他们会从这些身体上活生生的踩过去，直到变成尸体。
    是人心冷漠吗？是战争把人心打碎了，没有了。流血流泪不会觉得疼。
    车站人头攒动可比逃难，小小的火车站从这头走到那头竟用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车位还被人给占了。
    “阿姨，请您让让，这个位置是我的。”有礼貌的我却换来她一记白眼。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有没有票还不知道呢？”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可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给她看了车票她还是不给我让开。大庭广众之下我总不能打她这个女人吧。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后边的乘客又不停催促，让我不要挡着过道的时候，旁边一个男人好心提醒。“叫声姐姐就没事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姐姐，麻烦您让一让。”
    “你说你一个小伙子就不能让个位子给我吗，没看见我抱着孩子吗，怎么这么没公德心啊……balabalabalabala”这难道是我没有公德心吗，这个位子是我花钱买的呀，为什么要让给一个没票的老女人，抱孩子了不起啊，抱孩子就可以不买票啊……
    “你就把位子让给她吧，你一个大小伙子站一会儿没事的，体谅一下人家做母亲的嘛……”人们的公德心就是体现在这里，这个社会到底以什么为道德底线？
    我走过车厢过道，穿过烟雾缭绕走进厕所。看着镜子里满眼血丝的人我有点不认识了。我开始怀疑我此去的目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城市里，哪个地方是落脚之地。哪怕我去了军营，见到了良敬，也不见得能睡上一个好觉吧。可我又能去哪里呢，哪里是家？
    母亲在前几天的动乱中被流弹碎片击中，当场毙命。我都没来得及跑到他身边，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睛还来不及闭上。
    我想起佛祖问弟子的一个问题，“你们认为是海水多？还是累生以来所流的眼泪多？”众比丘曰：“佛陀，海水虽多，却无法与轮回中所流下的眼泪相比。累世中无论是父母子女、手足、夫妻，一旦生离死别时，心中凄苦所流下眼泪，比海水多太多了。”佛陀说：“这就是人世间的无常之苦！”
    是啊，谈情，何其短；说爱，何其苦。
    人多的地方往往是舆论的聚集地，在车厢你能听到看到来自各地的故事。
    看到一位母亲正在大声训斥自己的女儿：“你这熊孩子！告诉你多少次公共场合要有礼貌！别上蹿下跳！不能穿鞋踩椅子！赶紧给我老老实实坐下！坐下！！！”小女儿继续挣扎着大哭，不远处一个老大爷前者的哈士奇却“扑通”一声坐下了……
    隔壁车厢里一个精神病患者和和他的儿子惊奇的对话让人睁不开眼，“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没有。”“你这个ｌｏｓｅｒ！”厕所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是一个男人失去妻子和孩子的伤痛。这个时代让人们逝去的太多太多。
    很吵，耳朵很疼。我从梦境中醒过来，睁开眼睛，尽管，也还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