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山，绵延不绝，终日雾霭绵绵，空气湿润清晰，虽不是人杰地灵之处，但绝对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不过兴许是山路陡峭，再加上群山环抱，此地说是荒无人烟也不为过。然而世事总有例外……
    “小题，今晨寒露重，还是别上山了，家中材木想是够烧几日的。”
    “没事的天哥，就几步路的脚程，我去去就回，家里的材木都湿了，烧了还不该烟熏火燎？”
    轻颦眉，自知说不过小题，碧连天允诺，“早去早回，我给你烙葱油饼。”
    “好嘞！”小题两眼发光，一个激灵挑起担子，两腿一跨健步如飞地走了。
    碧连天好笑，孩子就是孩子，一些小吃食就那么高兴。柴房里应该有些干柴，厨房里还剩了些豆油和面粉，葱也有少许吧？应该够烙了，不过烙饼之前，该把院子里的花花菜菜都浇一浇。
    后院里，一片葱葱郁郁，偶有几朵怒放的鲜花，增添了不少雅致。不过碧连天并不是因为雅致才种几株月椒子的，纯粹是因为它够香，好养活。他喜欢好闻的气味，不论是山中清新的木香，湿润的水香，或是甜甜的花想，他都爱。要不然他早就全种上萝卜大白菜了。
    拎着水桶，浅浅地泼了几瓢水后，碧连天掸掸衣服，该收拾收拾屋里了。
    山中不比外头，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几吊铜钱，山中很自给自足，但是有些活儿也是要做的。
    从记事开始，他就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打理打理后院菜地，想吃肉了爹爹就上山猎，柴米油盐没有了爹爹下山换，如此简单，如此当然。生活如他，便是如此，或许还有另一个天地叫做“山下”，但他并不是很想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生活得很舒服，他不怎么想改变。只不过爹爹早在两年前变去了，做这些事的人变成了小题。小题，他在林中捡回来的孩子，算算，现在应该十四了吧？
    要不是捡来了小题，他现在恐怕过得没那么舒服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碧连天有些怔。印象中，最后一次看到这世间，应该是两三岁的时候。正牙牙学语之时，他记得，草是绿的，花是红的，桌椅家什是方的……
    手又垂了下来，他今年已经十七了，都已经习惯了，看不到又有何妨？
    清扫完了屋子，碧连天走出院子，感受了一下山间的热度，应该还没到正午，小题快回了。
    果不其然，他才烙好第二张饼，门口便响起了“笃笃……”声。
    碧连天就着围兜锴揩手上的面粉，“来啦！”边说着边小跑去开门。
    小题气喘嘘嘘地把肩膀的柴一放，埋怨道：“都说了几遍了天哥，晚一点开门我又不会跑掉，跑那么快万一跌倒怎么办……”话说到一半，不知怎地咽了下去，眸色沉沉……
    林间不算炽烈的日光兜头洒下，碧连天整个人沐浴在微金的日光中，仿佛罩了层暖暖的金纱。小题不知怎么说，他只觉得碧连天好好看，非常好看！他见过很多好看的人，有些担得起“君子如玉”，有些担得起“如花似玉”。独独碧连天，担得起“倾国倾城”。如玉的面上两颗琉璃似的眼珠子黑得发魆，只可惜里边一片空白迷茫……
    碧连天想笑，“这地形我熟，没那么容易摔倒，给我吧，”说着想接过小题手中的木柴。
    小题侧身躲开，“不用天哥，你给我盛饼子吧，快饿死了！”
    “行，放下了洗洗手，我还给你剁了葱做蘸料。”碧连天见他不松手也就作罢了，转身回了屋里头。
    刚摆好两副碗筷，小题就蹭着衣摆擦着手进来了。
    “嘿哟！我天哥手艺真好！这饼子闻着好香啊！”说着埋头咬了一大口。
    碧连天摸了摸小题的头笑道：“别看北方人彪蛮，手艺粗糙，这面食倒是挺有滋味的。”
    当初捡到小题的时候碧连天记得个儿才到他鼻子，这才多久，个儿就窜的比他高了。嗯，大概过了半个头？碧连天不确定，只是有点郁闷，难道是自己比较矮？
    静静吃完了中饭，碧连天收拾收拾便回了房。
    山中时间走得不快不慢，光阴仿佛凝滞在了这里。多少个寒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从指间溜走了。他并不觉得无趣，这样淡淡的也挺好。停下修剪枝叶的手，碧连天有点出神……
    “天哥，天哥！我进来啦！”门外的小题扯着嗓子喊。
    “都说了，不用敲门。”很奇怪，虽然是乡野村里，小题却意外地执着这些礼数。
    “天哥！给！桂花汤圆！”
    碧连天空茫的眼睛有些亮。“你自己做的？！”闻着挺香。
    “哎！”小题猛点头，“天哥你尝尝！”
    碧连天小心地舀起一颗，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好香！”碧连天由衷赞叹。
    “天哥喜欢就好！”小题稚气的面孔笑得憨傻。他就知道天哥会喜欢的，上次赶集他捎了几颗这种糯米做的“汤圆”回来，天哥吃得嘴角弯弯的笑得正好看。
    “对了小题，再过几天该赶集了吧？”
    “额……天哥你放心，我打了几只野鹿存着，能兑些米粮。”小题心里打了个突突。
    “嗯……我是说……我也想出去散散心，家里挺闷的。”碧连天声音飘虚，底气不足。他才十七，说不好奇山下的小镇是不可能的。
    “天哥，你看……这，我一个人，早去早回，你，不太方便。”碧连天的神色有些黯淡，小题磕巴了，“天哥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啊，我不会讲话，我只是怕山下镇子人多，尤其碰上赶集的，我怕我顾不来你！”
    碧连天想想也是，随点点头，“也是，小题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说着又塞了一颗汤圆进嘴里。
    “哎哎！知道了！”小题喜笑颜开。他直觉碧连天适合这钟灵蕴秀的山里，下面的浮华躁动根本不适合碧连天。
    隔几天一早，小题简单地收拾了些包袱便下山了，他这一走便是三两日，家里突然少了个人，碧连天有些少少的不自然，原来孤独竟是这滋味啊……
    一大早的林中弥漫着一股清鲜馥郁的气息，引得碧连天也推开了那扇用柴木捆成的门扉。待放到日后想想，当初推开的，也可能是命运的门扉呢……
    这么想着他有些小小的兴奋，素日来是小题打点家里屋外，林中漫步自是不允的，唯恐跌了伤了。只有他知道，虽然他目不能视，心却透亮着，一木一草，他都能依此辨别方向，石子树墩，他也能很轻巧地绕过，只是这采蘑的地方，稍有些远……微一沉吟，他便拿了主意。左不过半个小时的脚程，走吧！
    十七岁的少年，终究是个孩子。清新的山林中，一脸安宁却透着欢快笑脸的少年，拄着青木棍，缓缓行来。彷如碧玉里嵌着一丝棉白柔絮，清润脱俗至此，是世间罕有的极美。
    一路走来，也被不小心磕绊到几次，幸好没摔跤，要不然伤着了等小题回来不好解释。
    凭着林中渐渐升起的温度，他知道已经日当正中了。抹抹额上的汗珠，扇扇衣襟，碧连天觉得凉快了不少。还好，就差几步路了，刚欲抬脚，便有什么东西一股大力撞上了他的脚踝。碧连天晃了晃，蹲下身子在脚边摸索，“小兔？”
    毛茸茸的触感，长长的耳朵，可不是一只莽撞的小兔子么。碧连天觉得有趣，摸着它怜爱地说：“跑什么呢，也不看看路。”掌下的兔子乖巧温顺，可似乎约莫有些颤抖？等不及碧连天深思，电光火石间，正前方一丈之遥响起一阵虎吼，“嗷！！！！！！！”响彻山林，直上云霄！
    碧连天一把抱起兔子刚想后退便摔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他在连青山里住了十来个年头，可从未知道山中竟有如此猛兽！这老虎来得如此迅猛，避所不及，想必今天……凶多吉少！
    他脸上瞬间退了血色，苍白如纸，只道悔不当初。用力抱紧了兔子，碧连天挪动后退，因为他感觉到老虎的气息正步步紧逼。终于，一股混杂着恶臭兽味和浓厚血腥气息的鼻息扑面而来，碧连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不觉湿了……怕是要进入轮回转世之地了……
    浓厚的兽味缭绕鼻息很久，老虎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碧连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已然僵直的身躯抖动得相当厉害。
    “嗷……”虎啸没有之前那么凶猛凌厉，却也吓得碧连天直往后仰。
    突然他感觉袖口处被一阵大力拖曳，碧连天一个不稳趴到地上，可前面的老虎不管不顾，继续咬着他的使劲拉拽，好在碧连天穿的麻布衣服粗糙缺结实，要不然顶不住它那口虎齿。
    “你……”碧连天有些吃不准是怎么回事，只觉这老虎似乎目的不是吃他，莫非……
    “你想带我去哪儿？”老虎甩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继续拽。
    被大力拖得受不了了，碧连天磕绊着爬起来，可就刚爬起来便被老虎拽着几乎是一阵小跑起来。
    “喂你！！你干嘛，哎哟……你慢些！”老虎自然是不懂人话的，碧连天只好抱紧了怀中的兔儿，小步紧跟着它。
    碧连天从未见过老虎，只知道这等猛禽是要吃人肉的，可现在……碧连天只觉得这不过是只体现硕大的山猫，而且是只急性子的山猫，哎哟……又被绊倒在地。腰肯定摔青了……他痛痛地揉着腰想。
    不过由不得他细想，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霎时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