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天色，昏昏沉沉，黯淡无比。天色完全是由大宅里的灯光撑起来的。
    “夫人？你怎么了？身，身体不舒服？”露琪亚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到我有些呆滞的眼神，虽然手持木剑，但却紧张的关切的问着我。
    “没有，”我低头正视对面的她，因为被露琪亚请求想要早点回到大宅里，请教剑术上的问题，所以现在站在大宅庭院中间，拿着木剑站在她的正对面，“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天气不太好。”
    “是吗？”听了我的回答，露琪亚收起对峙的姿态，单纯的望着天空，“好像是呢，月亮都不怎么露脸啊……说起来，最近快到了梅雨季节了。”
    “也是。”深深呼吸一口清爽的空气，果然，有着一股隐藏在云端的潮湿味道。
    “夫人，今天多谢您了。就练到这里吧。露琪亚收获很多。”
    “呵呵，”我冲她笑笑，“露琪亚，面对我还是这么拘谨啊。露琪亚你记不记得，山本总队长对我进行队长考核的那件事？”
    “当然了！”那件事，那场考核，估计谁也忘不掉吧。
    “以后，不管露琪亚面对谁，只要与对方站到必须拔剑对峙的立场上，露琪亚就回想一下当时面对我的情形和心境吧。只要握剑的心中没有犹豫，没有动摇，不管露琪亚面对怎么样的敌人，面对的敌人是否比自己强大，我想，露琪亚都不会输。生命得以延续最好，若不能，也要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如此阴霾的天气下，居然能如此轻易的发现露琪亚动人的双眸中闪动出的憧憬和敬佩，“是！露琪亚谨记夫人教诲！”
    “呵呵呵，”我下意识捂嘴笑笑，“露琪亚面对我真的不能放松身心啊。”我收敛了笑容，慢慢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伏在她头上，头发居然这么顺滑，“露琪亚。虽然不能陪你一起经历以后你身边会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但我仍然希望你不要面对非常艰难的抉择。自己深有体会之后，就更不愿意让你承担这些。但是我也明白，你在成长，你有必须要经历的事情，这样才能更加成熟，更加自信，更加坚定的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呵呵，就像现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你现在感受着我在你身边，摸着你的头教导你，但你并不知道哪一天醒来，就再也无法找到我了。无论在大宅里，在九番队，在六番队，在十三番队，在一番队，还是在白哉身旁，在修兵身边，在浮竹那里，在京乐那里，在冬狮郎那边。无论在哪里，无论在谁身边，都再也无法看见我了……类似这种事就是我不想让你经历，但你却必须要经历事情。”
    “……”露琪亚安静的听完我的话，肩膀不由得有些抖动，一直沉沉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一言不发。
    “露琪亚，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作为十三番队的副队长，我想拜托你，照顾浮竹，帮他分担，与他站在一起。”
    我拿下放在她头上的手掌。抬头注视阴郁的天空，感受着露琪亚从身边很快跑开。是啊，这是她必须经历的事情。也是我，必须经历的事情啊。
    一直站在大宅庭院中央，感受着带着潮湿感的空气吹过自己的身体，木剑还握在手中。脖颈后的印记在今早的时候，完全看清楚了。用自己的双眼，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印记果然很适合我。
    “白哉，”感觉着他的灵压出现在我身后，我回身看着他，“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啊。”
    “明，”还是那个白哉，穿着队长的衣服，回到家后直接找到我的位置，瞬步到我身后，“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好奇的问着他，我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
    “明。”一阵冷风带过，将白哉额头前的黑发缓缓吹起，好像在这个阴郁的夜晚能够挡住了他脸上的一切表情，“刚才我与浦原喜助联系了。”
    “！”我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清高的男人，他的嘴唇简单的一张一合，说出一个对他来说很普通的决定。
    “一周后，他会安排明回到现世。”
    恍惚间好像没有听清他的话，我的脸上不自然的咧出一个笑容，“白哉，你说笑的吧？”轻轻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认为，”白哉明亮的眼睛再次出现在我眼前，那么近，那么冷，“我是在说笑吗？明就用这一周交接一下队长职务的工作，和朋友道别一下，准备离开吧。”
    “我不要，我才不要！！！！”
    “这件事，明没有选择。”
    “啪！！”一股气流突然冲向头顶，意识到他没有说笑的我，猛地把木剑狠狠摔倒他身上，力量之大，木剑在白哉身上瞬间弹开，飞速旋转着掉到很远的地上，“开什么玩笑！！！！！！！！！”我冲着他高大的身体，向着他冷峻的脸庞大喊着，“朽木白哉！！！”冲动地大喊着他的全名，“你开什么玩笑？？？？你和我商量过了吗？？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你凭什么做决定？？？？？”
    “……”面对我的反应，可能白哉早就料到，当木剑摔倒他身上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当我冲他大声咆哮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并不否认，但也不准备离开。
    “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决定留在这里吗？？”面对他的平静，我气愤地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瞪大眼睛毫不松懈的和他对峙着，“对这里有没有价值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你难道不明白吗？？”
    “……”
    还是沉默，白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面前冲动到疯狂的我，仍然保持着他的理性。
    抬起右手，一拳捶在他胸口上！“朽木白哉！！你开什么玩笑？？在我面前耍什么清高？？？”
    举起左手，又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有没有利用价值，我根本就不在乎！！”
    猛地抬起双手，一同敲在他坚实的身体上，狠狠的！
    “我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做队长，有没有价值我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上半身因为用力的嘶喊深深地向地面坠着，“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
    不停的把拳头砸在对面这个一动不动，毫无躲闪之意的男人身上。“我要留下，是因为我的生活已经在这里了啊！！！！！！你这个混蛋！！！！！！！”
    “我的生活！！我的朋友！！还有你！！还有你！！因为你在这里！！！认定了我的你，我的感情，你，你在这里，全部在这里，全部在这里啊！！！你这个混账！！你要我去哪里，去哪里啊？？不是你让我一直活在这里的吗？？？混蛋！！我不管是几个月还是几天，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就行了！！！！！！！！笨蛋！！！你难道不知道吗？不懂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不是早就认定我了吗？？？我走了，你又要去认定谁啊？？”
    “朽木白哉！！！！！！！！你这个王八蛋！！！！！谁和你练剑？？谁给你泡茶？？？谁每天和你散步？？？谁？谁给你和绯真唱歌？？？混蛋！！混蛋！！！你这个王八蛋！！！！！！谁容许你擅自决定的！！！混蛋！！！妈的！！我宁愿死在这里！！！朽木白哉！！！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第一次在大宅里，第一次在贵族夫人光环下，第一次在朽木白哉面前如此放肆的咆哮着心底的愤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的嘶喊，划破那晚阴霾的天空。
    嘶喊到自己无法出声，嘶喊到自己双脚无力，一直不停地砸在白哉身上的拳头终于停下，膝盖猛地弯曲，身体跪倒在地上……
    “明。”身体下滑猛地抱住我，白哉和我同时跪坐到地上，重重的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肩上，耳边终于响起他沉沉的声音。
    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满脸雨水，衣服全部湿透，周围一切全部被雨水覆盖。
    “明。算我朽木白哉求求你，”眼前一片模糊的我，耳边却清晰的传来白哉的声音，传来他压抑着抖动的声音，“活着。”
    “求你，活着。求求你，活下去。求你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求你，活下去……不管在哪儿，求你，活下去。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明活着，求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明，求你，求求你，活着。如果连你也死了，我，还能继续生活在这里吗？求你……活下去……”就算拼尽全力，白哉始终没能压制住声音里的抖动，还有身体的颤抖。卑微地恳求着我。
    “朽木白哉，”两行热泪沉沉滚落，我死死抓着白哉背后的衣服，抽泣在他肩上，“你这个混蛋……！啊……”
    那晚，和白哉瘫软地跪坐在满院的雨水里，知道了一件事。
    那晚，在白哉紧紧地拥抱里，经历过死别的我，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这就是生离啊。
    死别，毫无意识；生离，痛彻心扉。
    两个人，两个身体，两颗心，被活活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