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楼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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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合是一个既不偏南也不偏北的城市,因而既有北方的四季分明,又有南方的温和湿润,是个长期居住的风水宝地。有许多达官显贵这里购置房产,因而南合乍一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极其普通,内在却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南合西南处的叠石镇,亭台小筑星布,玲珑精巧,雅致秀丽,依山傍水,是个怡情养性的好去处。每一条里弄尽头都豁然隐藏着一方好天地,占尽了曲径通幽的妙处。其中有一条小弄尤其清幽,尽处是一方中等大小的宅院,其间的布置皆是能工巧匠所为,一花一木无不自然。看匾额,知道这是司马家的宅院,里间住着一位少爷,二十几个仆人。这位少爷名叫司马灵照,表字重华,是司马家正房夫人的小儿子,在家族中排行第七,平常不太出门,听说体弱多病,也有人说是在发奋读书,见过的人却都称赞其相貌出众,风度极佳,是个不多见的妙人。因而,远近家中有女子待嫁的,宵想他的十家中占了八九。
这一日,那少爷正临窗作画,身旁一个面容清俊,眉眼活泼的小厮替他磨着墨。少爷大约二十不到的样子,一袭米月色绸衣,黑发用一根簪子随意地盘着,眉眼如画,姿容绝世。勾完最后一笔,管家柳章台走了进来。柳章台只有二十七八岁,却是个稳重温文的君子,是司马老爷的得力干将,因而才把小儿子放心地交给他照顾。
“夜家的三少爷来了,少爷要见吗?”
柳章台的声音浑厚低沉,听起来非常悦耳。
小厮接过笔,少爷专注的神情一扫,立刻显得朦胧梦幻起来。柳章台看着转身坐在椅中不知神游何处的少爷,心中默默叹着气,这位小少爷仙气太过,凡气不足,时时刻刻都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羽化升仙,也难怪司马家上下那么宝贵他,谁不宝贝这么个天上星辰似的人物?过了好一阵子,少爷终于回神了,才轻声吩咐道:“让他直接来里屋吧。”
“好,知道了。”柳章台转身出门。
刚到门口又听少爷道:“以后他来都不必通传了。”
柳章台回身,正好接着那双水色朦胧的眼睛,不禁心神一晃,但随即收束住,“明白了。”
不大一会,脚步声响起,一个人闯了进来。
“重华。”
司马灵照眼角略弯,抬眼看向夹风而来的人,此人正是夜家三少爷夜未央。夜未央体态风流,身量与司马灵照相仿,是个标准的少爷相。司马灵照没有起身,只是含笑看着他,夜未央挥手遣退伺候的小厮,欺身上前,脸贴得极近,从上俯视着司马灵照,细细地查看他的脸色。
“怎么样?假大夫,看出了什么来了?”司马灵照轻笑着嘲讽他。
“你的药可正常吃了?身上可还有力气?”夜未央一本正经地问。
“药不需吃了,此刻力气可打得了一只老虎。”
夜未央站直了身体,踱到桌边自己斟了杯茶,又踱到窗边看司马灵照的画,末了指着画看着司马灵照说:“柔中带刚,中气很足,看来恢复得不错。”
“不错不错,已经算半个假医了。”司马灵照笑他。
“你就会损我。”夜未央回头瞪他,放下杯子,径向他走来,边说:“看我制你。”
司马灵照连忙起身想要逃跑,却被他一下子按住,困在椅子中间。
“白日宣淫。”司马灵照咂嘴。
夜未央心神一晃,立刻淫笑道:“淫得就是你。”
说罢,就着姿势亲了上去,司马灵照半迎半拒地撑着他的胸口。唇舌交错,津液黏连,二人亲得天雷勾动地火。夜未央挑开他的衣带,衣衫顿时散开,雪白的胴体露出大半,惹得情动的夜未央掐住他的纤腰狂吻起来。被含住,耳边听到砸吧吮吸的声音,司马灵照在快感的冲击下,难耐地蜷曲着脚趾。一连释放了两次后,司马灵照浑身酸软地瘫着身子,夜未央衣衫大开地紧密贴着他,坚硬的昂扬在他的腿根摩擦着,一边贪婪地舔着他的脚趾。等夜未央也释放了几次后,两人都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爬到床上,相互依偎抚摸,静静享受着快感的余波。
对于二人关系,府内众人并无异议。南合所在的开明国允许男子间成婚,因而司马家与夜家在二人互通情谊后并没有横加阻挠。司马灵照对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司马家的说法是他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病坏了脑子。但司马灵照并没有觉得有多大影响,锦衣玉食,父母亲友、兄弟姐妹无不疼爱到溺爱的地步,为了让他静心养病还特意让他搬到南合居住,现在还有了恋人,一切都十分令人满足。
“重华。”率先恢复体力的夜未央欠起身来,手指在司马灵照的**流连,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疲惫地司马灵照没有理他,只是闭着眼睛养神。
“唉,你也只有动情的时候最有人情味。”夜未央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明天天气甚好,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现在春暖花开,正该寻幽探胜。”
“不去。”司马灵照想也没想地回道。
夜未央翻身伏在他的身上,继续诱惑,“明天有位高僧要来天禅寺,你不去沐浴佛法?”
“嗯,”司马灵照半张开眼睛,看进身上人那双充满渴切的眸子中,半晌回道:“那就去看看吧。”
闻言,夜未央哀嚎道:“我的祖宗,你可真是折磨死我了!”
第二天果然如夜未央所说,天气甚好。一大早,夜未央便打发了轿子来接司马灵照。到了水明楼会合在一处吃了早点,便乘了马车一起去天禅寺。
天禅寺坐落在望云峰山腰,是个文僧常聚的地方,因而比起其他禅寺来多了几许雅意。两人到山脚便下了马车,撇了仆从携手登山。及至二人到天禅寺时,寺中已经来了许多文人骚客,烛香缭绕,佛号声声。二人先去拜会了那位高僧,参玄了一个多时辰,尔后夜未央去找住持喝茶,不愿意一起去的司马灵照便一个人在天禅寺四处闲逛。不觉间信步到拂云崖,转过古木便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男子站在崖边负手远眺。司马灵照转身正欲离开,听到那人吟诵道:
乘风携云踏遍九州大地,挥情逞志指掌三界乾坤。
一连高声吟诵数遍,或许是还不尽兴,拿出笔来在石上挥毫洒墨,将这两联写了下来。笔一扔,转身走了。那人走后便又有一人走出来,原来是一个女子,长得相当明艳动人。司马灵照看那女子缓步走到石旁,细细看了半晌,忽然捡起那支被扔在地上的笔,在那副联后又加了几个字,又端详了一会,才轻移莲步走开了。司马灵照待她走远,便也走过去一探究竟。联语落款处是“夏甫承淖”,竟是当朝宁王。但看原来那两联霸气太过,此人身处宫墙却不善掩藏锋芒,前途堪忧。后来那女子补了几个字,掩去了不少霸气:
乘风携云踏遍九州大地固山河,挥情逞志指掌三界乾坤辅皇基。
虽是袒护之意昭然,但篡改皇子的亲笔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司马灵照淡淡地看着这副新对联,面上心里均是云淡风轻,只是略觉得有趣。看着那石头发了一会呆,颇觉得无聊时便移步他去了。不想,那宁王并非一个锋芒毕露的无谋匹夫,走了一段路便发觉所题联语的不妥处,正回身准备补救时,却迎面碰上了正朝他走来的司马灵照。或许是山崖上的桃花开得太绝色,也或许是扑面的春风可倾城,夏甫承淖那一刹那间醉得彻底,直到司马灵照消失在万花丛中,他都未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夏甫承淖恍恍惚惚地走到崖边,仍感到四肢无力,看着石上的字好几遍才发现已经被改过了,一个机灵惊醒了,回头望着那袭春色消失的地方,头脑瞬间清醒,反复揣摩品味着新改的对联,越看越惊,惊得是竟然有人比他更早发现其间的不妥,更惊的是此人还敢妄加改动!虽然相护之意明显,但是,总归还是太胆大妄为了。
夏甫承淖并没有追究篡改之人的罪过,一是此人是友非敌,二来或许是那日的美人所改,那么相顾之意更不能辜负了。转眼间,他在南合已经住了半月了,自那次巧遇司马灵照后竟再难忘却,魂牵梦绕,经常魂不守舍。这一日,夏甫承淖到水明楼独酌。楼下人群熙攘,忽然一辆精致的马车在人群中缓缓驶来,在经过水明楼时平地一阵风掀起了车帘,那双魂牵梦萦的如水明眸便映了进来。夏甫承淖顿时惊掉了酒杯。眼看着马车将要驶过,夏甫承淖不及多想,运气一个纵跳,在一片惊呼声中跳进了车厢内。车内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转身想要躲开时却被抓住了手腕。夏甫承淖几乎发痴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张不开嘴。时间仿佛静止了,夏甫承淖看到他的眉微微地皱了一下,眼中满是无助,轻轻张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几根碎发飘到额前,让他显得异样的脆弱。当身后风声响起,夏甫承淖才恋恋不舍地冲出车厢,堪堪躲过柳章台夺命的一刀。后来的一场混战,让夏甫承淖充分地明白了什么叫红颜祸水,什么叫冲冠一怒为红颜,虽然他们为的是蓝颜。柳章台和夏甫承淖酣战了五六个时辰,从中午一直打到半夜,从水明楼一直打到城郊,终于鸣鼓收兵,没想到这一战倒是让两人英雄惜英雄起来。于是,二人又回到水明楼开怀畅饮时,夏甫承淖问柳章台为什么不打了,柳章台大灌了一口酒后淡淡回道:“招式不会骗人。你不是个苟且之徒。”夏甫承淖一愣,随即长笑道:“说得好!看你的武风也是个坦荡之人。”两人喝了半夜的酒,喝到高兴处,夏甫承淖便坦诚了自己的心事,没想到柳章台一刀刷地砍过来,把夏甫承淖半夜的酒都吓了出来。夏甫承淖连忙跳到一边,吼道:“你干嘛!”
柳章台横刀森然而立,“打我家少爷主意的,死!”
话不投机只能打,这话没错,不投机的两人打到了天亮不得不收手才罢休。
夏甫承淖是个难缠的主,自从那次巧遇后便开始使尽浑身解数地死缠烂打。这一日,终于把司马灵照约了出来,夏甫承淖简直要心跳猝死了。
天刚蒙蒙亮,夏甫承淖便已经打扮妥当,熏了几遍香,尤追着仆从问身上有没有异味。提前了一个时辰到司马家门口候着,等到司马灵照出来,还没放松了神经头脑又立刻发痴,踉跄着迎上去,开口道:“娘子……”周围一片吸气声,于是赶紧改口:“不对不对,夫君……”看到柳章台脸上的哂笑,司马灵照戏谑的眼神,夏甫承淖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恨不得咬了舌头。刚想开口补救,却被夜未央打断了。
“重华!”夜未央的车子紧挨着夏甫承淖的马车停了下来,而夜未央本人几步跨到了司马灵照身旁,搭住了他的肩。
夏甫承淖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妒火中烧,简直生不如死。
“夜公子。”夏甫承淖睨着眼睛看着夜未央。
“哦,宁王殿下早。”夜未央一拱手,便立刻专注地看着司马灵照,“重华,你今日要出游吗?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也好早作准备。”
“重华?你不是叫灵照吗?”夏甫承淖不甘寂寞地插嘴,说完后立刻后悔地想要遁地,一抬眼,果然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重华是少爷的字。”柳章台淡淡地解释道。
夏甫承淖立刻点头如蒜,“是字,是字,我一时给忘了。哈哈……”
夜未央连礼节都省了,直接拉起司马灵照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灵照!我准备了车子,我的车子比他的小,更适合两个人坐。”夏甫承淖的脑袋发热到了一定的境界,竟然将心事说了出来,到了这步田地也只好看着司马灵照上了夜未央的车。
到了湖边,夏甫承淖预先备好的船已经侯在那儿多时了。夏甫承淖殷勤地把司马灵照请上了船,立刻施展自己无可挑剔的待客之道。应时的水果,新鲜的舞曲,加上湖上优美的景色,众人皆是心情大好。偷眼观察司马灵照的夏甫承淖,发现他面带喜悦,知道他对自己的安排还是满意的,终于小小地舒了一口气。这时船已行到湖心,众人都到船舷边眺望美景。忽然一阵大风卷过,湖面掀起一个巨浪,船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人群顿时混乱起来,就听到有人惊呼:“有人落水了!”夏甫承淖一惊,立刻在人群中寻找司马灵照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找到,就听到有人喊:“重华!”那一瞬间夏甫承淖的脑袋放空了,几乎是本能地猛拨开众人朝着落水之人的地方跳了下去。然而到了水里的才想起自己并不会游泳。恍惚中看到前方有一团白色,便挣扎着抓住那团白色,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醒了!宁王殿下醒了。”有人在兴奋地叫着。
夏甫承淖艰难地睁开眼睛,便看到挤过来探视的夜未央的大脸,以及眼角的白色。白色?夏甫承淖立刻转头去捕捉那抹白色,于是终于对上了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
“太好了,你没事。”夏甫承淖放心地说道。
司马灵照看着脸色发白的夏甫承淖,眸中水波荡漾,他连忙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听到夜未央语气中的忿愤,“宁王真是体恤百姓,一个歌姬掉下了水竟然亲自去救,真是让人佩服。”
歌姬?原来掉下水的不是司马灵照,夏甫承淖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司马灵照闻言瞪了夜未央一眼,后者仍然一脸不忿,但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中间发生的事故,这次的游船不得不提前结束,其他的节目也因为宁王溺水的缘故不得不终止,于是众人各怀心事地打道回府。
晚上,司马灵照穿着睡衣,坐在窗棂上望着天空发呆。想到白天夏甫承淖所为,心中不禁荡起一阵涟漪。夏甫承淖即使昏迷的时候仍然死死地抱着那名歌姬,嘴里不停地喊着“灵照”。司马灵照摸着发烫的脸,不由得暗骂夏甫承淖害人。忽然房内一声轻响,一个人影快速地闪过来捂住他的嘴。月光下仔细一看竟是夏甫承淖!发觉司马灵照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喊的意思,夏甫承淖发开已经出汗的手,无措地看着他,半天才开口道:“别害怕。我只是来看看你。”
司马灵照仍是静静地看着他。夏甫承淖别开脸,月光下,他的脸上通红一片。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脑子里心里全是你,想着要是能看到你多好,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人在这儿了。”夏甫承淖不停地说着,想要借此缓解内心的紧张,“柳章台他们竟然都没发觉到我,哈,下次可以好好取笑他了。”他就这样别着脸一直说着,忽然猛得转过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立刻关了话匣子,半点声音都没了。咽了一大口口水,喉结耸动,“我……我……”
司马灵照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夏甫承淖结巴了半天,仍是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俯视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夏甫承淖不由自主地亲了下去。
时间静止了。月色迷蒙了。两人静静地双唇紧贴,心中都在想:我的心跳恐怕他已经听到了。
回过神时,夏甫承淖已经不在了。司马灵照抚摸着唇上残留的温度,以及颊边夏甫承淖滴落的汗水,耳中尽是鼓噪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