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梦萦时分,余温可真  第十八章 纳妾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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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殷府大张旗鼓,张灯结彩。不得不感叹,这殷熙城即便是纳妾也纳的热热闹闹的。
    秦秋月毕竟是书香名第的大家闺秀,即便是嫁人做妾也是很有排场。
    一切都如迎娶夫人的形式进行着,由喜婆从大红花轿上背下来,新娘子跨过火盆,跨过马鞍,节节高升的烟花爆竹响彻庭院,就在拜天地的大礼行完之后,秦秋月却突然停住不动了,殷熙城木然转过身望着她,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在询问,只见秦秋月面带娇羞的对着他笑了笑,像模像样的从身后的喜婆那接过一个木瓜,端端正正的放在殷熙城的手里,殷熙城的眼神顿了顿,泛着深沉的光,却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此时正端坐在一旁的木槿汐。她的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殷熙城微微颔首,再次抬起头时,却是一副面带桃花的摸样,只见他笑吟吟的手下秦秋月递过来的木瓜,另一只手,解下腰间佩戴着的裴翠挂饰,放在秦秋月的手里,拍了拍她的手背:“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月娘果然好文采。”这话中带着笑盈盈的暖意,目光却是凉凉的落在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木槿汐。
    座上的殷老夫人处四下的宾客开怀大笑,随即便传来纷纷的讨论声:“殷少爷好福气啊,好福气。得此娇妾,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是啊,大夫人宽容大量,生的又是闭月羞花,新过门的这位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岂不是天大的福气呀~”
    一直不在状态的木槿汐突然在此时回过神,兀然间想起当初的某一个夜晚,在红烛前,他也是这样笑意盈盈的跳出一枚玉坠放在自己的手里,那时自己不懂这是何意,如今他二人当着自己的面上演了这么一出,就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原来当初,那人送自己玉坠是这样一个意思,她还来不及细细的品味,却已是物是人非。事到如今,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玉坠依旧还在自己的袖间躺着,但那个说要与自己永以为好的人,却在此时当着自己的面同别的女人拜天地,重复着永以为好的誓言。
    真是天大的笑话,失神间,端在手中的茶盏颤了颤,洒出了两滴茶水,就好似泪渍落在衣襟上,她在想,事到如今,到底是谁负了谁。
    新入府的姬妾按规矩向老祖宗磕过头之后,还需向主母敬茶,一身红衣的秦秋月仰着蔷薇花一般明艳的脸庞,微微翘着嘴角看向梨花木椅上端坐的木槿汐,开口道:“姐姐,喝茶。”
    茶盏递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蓦然打翻,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木槿汐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从未在人前有过半分失态的她,此时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什么从容应对似乎全抛诸脑际、一旁的殷熙城冷眼扫过碎成一地滩的白瓷,伸手将秦秋月扶起来。
    晚宴上,刚入门的新嫁娘无疑是宴席上的焦点,酒过三巡后,殷熙城也有了些醉意,搂着新妇说说笑笑间,眼神中也有了些迷离。
    “素闻姐姐除了唱戏是一把好手之外,还特别擅长歌舞呢。要不是妾身有孕在身,还真想和姐姐一同在此时歌舞一番呢。”话毕,她提起一枚桂圆,送进口中,目光缓缓的打量着木槿汐面上的一举一动。
    殷熙城仿佛是真的醉了,笑着挽过怀中人儿的下巴,微醺的一双眼,朝着木槿汐一挑:“怎么,你想看她跳舞?”木槿汐兀然望着对座这二人,目光定定的,脸色发白。
    这公然的挑衅赤裸裸的摆在眼前,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不动声色的看着对面这两个人。
    今日是殷熙城纳妾之日,是秦秋月之喜,却并非是她木槿汐之喜。虽然表面上一家人皆是其乐融融一副很和谐的摸样,但是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今日最难堪的也不过是她木槿汐。自己与丈夫新婚才四个多月,他就纳妾了,归根结底外界会怎么想,到底是无法得知的。只不过,那秦秋月却如此恃宠而骄,面对着奇耻大辱,这叫她如何忍得下去。
    可是当着这众人的面,又如何才能做得到忍气吞声呢?她煞白着一张脸,微微蹙眉朝着殷熙城的方向传递着眼色。
    可那殷熙城却好似故意避开她的目光似地,望着怀中的秦秋月犹自的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被浓浓的笑意隐去,抬手挥了挥:“允了。”
    随即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木槿汐身旁,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却是紧紧的捏住她的肩头,沉声在她耳旁道:“下去准备一下吧,月娘说想看你跳舞。”
    她抬起头目光冰凉凉的落在他的眼里,没有想都,这么荒谬的提议却被他手一挥,风轻云淡道了两个字“允了”~她眼中渐渐泛起一层水雾,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决绝。她的唇角擒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微不可查的挪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起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随后,众人移座秋水廊亭,等着木槿汐带着回去准备的舞曲出现在水中亭。
    殷熙城命下将晚宴上的酒筹移到秋水廊亭,众人一边赏月,一边品酒,时而也会有宾客向他敬酒,道他福气真好,娶的两房夫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他面上依旧是笑着,眼中却再无华光异彩,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对着敬酒的宾客微微颔首示意,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戌时未到,止澜阁。
    木槿汐冰山似地端坐在妆台前,她眉目清冷,目中却似火如焰般的灼热,依旧是那慵懒的神情,正不紧不慢的对着铜镜描着眉。胭脂色艳,对映着是她一袭白衣如雪,青丝缠绕。碧兰替她将如瀑布的丝发梳直,看着镜中此时神情有些微怔的木槿汐,竟然有些不忍心打扰她。
    木槿汐淡淡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这一步踏出房门,就意味着自己低人一等,他早已是负心人,此时坐拥新人,却还要刁难自己。她气,却气不打一处来。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带着满怀的人情嫁给他,可他却不要她。
    还记得少时,一年一度的祭河神礼,她站在画舫上高歌起舞,衣袍飞扬,转身间眸若清泉,那人就在岸上远眺,见画舫慢慢将近时,他执起一壶清酒,对着她,隔空相邀。还记得他将头抵在她的肩窝,小声的呢喃道,“阿槿,我想看你跳舞,白天时跳给他们看的,今夜,我想你跳给我一个人看。”后来,她在山谷竹林里,挥毫作画,绘尽三青水秀,那人坐在树梢上削竹成笛,吹尽世间逍遥。偶尔眼神相通,彼此相视一笑,含情脉脉。“只因听君一曲,便付卿一世深情到如今。”他时常拥她在怀中,告诉她:“阿槿,此生能得到你,是我最大的幸事。”那时候,他的眼中,分明有情愫万千,为何现在却什么都已经寻不到了?
    可是如今,却只落得一个往事不可追忆的下场。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原先一直觉得这句诗,很酸,可是如今,这般照应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却觉得是别样的应景。
    她想自己的爱情,莫约是快要死了,她在想,是时候该做一些了解掉这一切恩怨情仇了。但是到底该怎样做,她还不知道。
    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起身,绕过妆台,走到衣橱旁,打开红木雕花的橱门,窸窸窣窣的一阵子,她双手抱着一个木匣子走回到了案前。依旧是不声不响的坐回到案前,执起胭脂盒,取过一支干净的细眉笔,在眉间画出一支正在翩然起舞的火红的蝴蝶,那木匣子就放在她的手边,她却迟迟没有打开它的意思。
    碧兰有些好奇,凝视了木槿汐片刻后,小声的问了一句:“少奶奶,这是?”
    不知为何,木槿汐此时却笑了笑,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骤现出一抹惊艳的笑意,只见她,淡淡的看了身后的碧兰一眼:“没什么,娘家带来的嫁妆罢了,是寻常东西,不足挂齿。”随即顿了顿,灵巧的眸子转到她的身上,继续道:“你看,我额间的炽烈蝶画的好看吗?”
    碧兰诚实的点点头:“少奶奶本生就是天生丽质,怎么样都好看。”
    槿汐掩口笑笑:“你呀,真会说话。来帮我将这枚金步摇插上。”
    碧兰接过这枚金步摇,这好像是木槿汐新婚那夜所佩戴的首饰。
    望着镜中脸上挂着笑意的木槿汐,碧兰忍不住心想道,少奶奶此番的强颜欢笑,皆是为了让我这个做下人的不要太难过。只是今日是少爷纳妾之日,少奶奶为了这件事在床上不吃不喝的靠了好几天,身为贴身婢女的她心中其实也多少能理解自家主子的一点儿苦楚,嫁进来之后,就一直不得宠。她在府上过的并不快活,她其实也知道,她看似像冰山一角,冷意凛然,其实却是一位心底善良的主,新婚那日她并没有带上自己的陪嫁丫鬟,当初自己也问过原由,没想到她的回答淡淡的,竟然是:“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自由,纵然她是奴隶身,但是她也是女人,我能理解她,所以我放走她了,我不想她在我身边一辈子都过的不开心。”一个如此愿意为他人着想的姑娘,自己却偏偏过的这么凄凉。
    一直被丈夫冷落,从来不曾被当做是一位妻子好好对待,好似那些被丈夫珍惜讨好,笼在手中,捧在心间的妇人在她的眼中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丈夫娶了她进门,却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她全然冷眼看在眼里,却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或许是放纵,也或许是知道自己就算管了也无用,还是或许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大度能使他回心转意。
    新婚不过三月时,丈夫便提出要纳妾。她阻止过一次,但是男人的心变了就是变了,她一个小女子怎么挡得住?她总是一副对任何事情漠不关心的摸样,但是却比任何人都关心少爷。在少爷害了天花的时候,是她一夜未眠,也是她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被隔离的少爷时,毅然决然的选择亲自去送药。一个又一个彻夜不眠,她静静的站在窗前等着少爷房中传出的消息,在得知他病有好转的时候,她只说了句:“那便好。”之后,竟然如泰山崩然倒塌一般晕倒在窗前,也是,那么多天不眠不休,每每看她伫立在窗前那消瘦的身影,她也在想,少奶奶也不是铁打的,她怎么能受得住啊!可是少爷大病初愈第一个去的地方居然是去湖心阁看另外一个女人。她漂亮,大方,从在不在眼前有过半分失宜,竭尽所能的扮演好自己这位少夫人的角色,但是,她却还是不得老夫人和少爷的欢心。
    她虽然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心中的半分苦,将自己每天的日子都过的好似很自在很享受一般。她曾是昊城中最红的名角,受多少人爱戴?为何偏偏要嫁来这里受这样的委屈,受冷落,明明过的很不开心,却还要装出一副自己很好的模样,只是每每对着湖中的鱼儿发呆时,脸上落寞的神色,将一切都写在面上。那些夜夜失眠,滴落在脸颊上未干的泪渍,谁都骗不了……
    碧兰握着梳子站在木槿汐的身后,望着铜镜中的身影,想得正出神。
    此时她却抬起头来,转过身望着身后那个拿着梳子的小婢女。清冷的嗓音自她喉间缓缓响起:“你去取一把琴来,交给熙城。”接过那丫头手中的木梳继续道:“你去告诉他,若是想我跳舞给他看,就亲自为我伴奏。”
    “那少奶奶您准备选那支曲子呢?”小丫头问道。
    她转回身子,对着镜子又梳了梳披在肩上的青丝,淡淡道:“浮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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