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暖阁亲夜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42  更新时间:14-09-03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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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风凉,已有初冬之气,我让一干人等退下,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炉里是暖暖的炭火,怀里是热热的手炉,我闭着眼睛,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我入宫得蒙圣宠,却始终居于慧贵人之下,如今从宁氏嘴里可以猜出这份宠爱不是突如其来的,那么我就要思考,我的这份宠爱是否只是因为皇上看重?基本上应该是的,我没有显赫家世,户部侍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确实是要职,但并非我父亲做不可。
    其次沈德妃拉拢我被我婉拒,她极有可能报复我。但我没做错,沈德妃其人,如狼如豺,面上一把火,暗地一把刀,我现在人微势弱,与她结交无异于羊入虎口,必然会被她捏得死死的。
    然后,结交芳选侍、湘采女,不枉我平日里在她们身上花的心思,据我看来。芳选侍性格直爽高傲,湘采女貌似懦弱、实则心思缜密,可却不欲承宠,每次皇上来她都是淡淡的,恭谨有余、热情不足,对于我颇有靠大树乘凉之意,只是我现在还只是个树苗。
    再来,一段时间稳定后,我连升两级,虽有慧贵人挡招,但也不免引人注意,整个宫里现在也只有我与慧贵人不断晋位,而且我们是侍寝最多的两个人,据今天来看,皇上对她远比对我在意,可我也要小心,树大招风,我得休养生息,可是后宫佳丽纷多,只怕一个不小心,皇上连我是谁都会忘了。
    最后,在皇宫里,靠谁都不如靠孩子,生个小皇子才是硬道理,既要能生下来,还要能养大,养大了还要交他做闲散王爷才能长命百岁,我才能安安心心当我的太妃,那就太美了。
    在这个皇宫里,太后不问世事,连她的孙侄女婉美人都不肯见,想靠太后是不行的。皇后?在不清楚她为人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冒险,一个如此温和的人稳坐后位六年,说她简单谁信。这样子看来也只能讨好皇上。
    哎,既已为后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已不可得,便好好图后路,既要让父亲不敢小觑,又要保住小命,平安一生。
    我兀自想得出神,不经意有人捏我的脸,我猛然睁开眼,却是皇上,我连忙放下手炉,下床跪拜:“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他笑道:“你就是规矩太多,像个女夫子,以后不用这么拘礼。”
    我转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皇上:“皇上怎么来了,不该陪着慧贵人吗?”
    他叹口气:“她正伤心,想独自呆一会儿。”
    我“哦”了一声,感到有些冷,连忙搓搓手,他看见了,拉着我的手坐到床上,看见我又是被子,又是手炉的,问道:“这样的天就怕冷,到了冬天怎么办。”
    我捂着手炉,答道:“妾身身子还好,就是生性怕冷,一到冬天,必要在屋子里摆四个炉子,然后一步不出闺门。”
    他将我搂在怀里,用被子替我掖好:“那你岂不是无趣?”
    我回想起往事,嘴角浮出一丝真挚的笑意:“怎么会,我闲来可以看书,有时母亲弟弟时常找我下棋,偶尔卿姐姐也会来陪我聊天,青黛她们还能陪我玩。怎么会无趣呢。”
    “那你每到冬天就看书,难怪像个女夫子。”
    我娇嗔的捶着他的胸,替自己解释:“我看的不过是游记外传,可不是四书五经。”
    他闷笑:“你当真一步也不出去吗?”气息喷在耳边,让我的脸红了,耳朵酥酥麻麻。他与我脸相贴,我都可以感受到他略冰凉的脸刚硬的弧度。
    我道:“尽可能不出去罢了,哪能真的一步也不走呢,就算我想,年庆大事也不是我能推席的。”
    他道:“它占去你读书的好时光。”肯定的音调,为我鸣不平。
    我似乎找到知音,赞同道:“不错,读些游记散文多有趣啊,偏偏要做无聊的事。”
    他轻轻摩擦我的脸,不可置否,笑道:“年庆是无聊的事?”
    我肯定道:“不错,又要挨家挨户拜亲戚,跪完这个拜那个,每次祭祀更是要命,一点错都不能有,痒痒都不能抓。”
    他像是为我出气了一般:“现在是他们拜你,你可不用拜他们了。”
    我像是无所觉,叹道:“我最怕冷了,宁可待在卧室里看书,也不想吹冷风。”这话不小心把祭祀也算在内。
    他笑得低沉:“这可是大逆不道,背祖忘宗。”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话里的漏洞,但转而就愤愤道:“何为背祖忘宗?不信不义不慈不仁,不忠不孝不诚不直,有负训导,无心家业,寒凉亲友,此人方为大逆不道之人。难不成这样的人在祖宗牌位前跪两下,磕几个头便成好的了?依我看,真正孝悌友恭之人是将一切放在心里,而不是看表面上排场大小。”
    他闻言,道:“虽是如此,世人不乏见识浅薄之辈,惯好面子排场,女夫子你这一番孝悌论怕是会被卫道者抨击地丢盔卸甲呢。”
    我道:“只因蒙蔽的人多,明白的人少,我势小,自然是错的,他们人多,便是对的。”
    他哈哈一笑:“精辟,你刚刚讲了半日我听的全是狂士之见,只有这一句深得我心。”
    我道:“别人我都不敢说,他们听了一定觉得我疯了,只因皇上圣明,妾身才斗胆一言。”既然后宫中只能依靠我眼前的男人,我少不得小小恭维一番。
    他眯起眼睛:“这胆子可够大的,你凭什么觉得朕听了这话不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呢?”
    我摊摊手:“那皇上也只是个儒生,与妾身这狂士注定是讲不到一块儿的。”
    他笑地开怀道:“偏偏朕也是个狂的,你呀,就对了朕。”
    “那妾身看来是个有福的,幸好碰上的是皇上。”
    他看着我,略略思索,道:“既然咋们如此合拍,难得知己,也别叫妾身、皇上了,便直呼名字吧,方不辜负一番知己论。”
    我惊呼一声:“这怎么可以。”
    “无妨,私下叫叫不让人知道不就没事了。朕先来,上鸢下槿,槿儿。唔,不好,朕记得卿美人也是这么叫的,显不出特别来。你可有字?”
    我摇头,“不曾上过学堂,只是请了女夫子习字,故而不曾取字。”
    他看起来颇为感兴趣:“那朕为你取一个可好?”
    我见皇上心意已决,心里也不想劝他,便当这是我与他的一个小秘密吧,“求之不得。”
    “好,朕想想,缘定终生百岁同,司空云海一帆风。逸兴飞越并肩意,青鸟殷勤意可通。便叫你缘逸吧。”
    我大惊,虽喜皇上待我亲密,但我却万万不敢逾越的,缘定终生、并肩意可不是我一个良人可与皇上互称的。我道:“缘逸固然好,颇得自由随性,但妾身只是良人,不敢担此称号。”
    他看着我,嘴角划过一丝笑容,道:“那便取个谐音,叫鸢漪吧,正好和你名字里同有一个鸢字,虽是谐音,也可囫囵过去。”
    我低头道:“鸢漪谢过皇上。”
    他修长的指按住我的唇,呢喃道:“叫我翊。”
    我顺从地道:“翊。”他似乎很高兴,把我抱在怀里,我问:“翊,你的字呢?”
    他道:“我的字是先太子取得,我并不喜欢。”我闻言默然,先太子是翊最大的竞争对手,二人互为死敌,先皇将翊交给先太子的母亲先皇后照顾,可以想象已有孩子的先皇后对翊并不好,先太子也是。
    他又道:“你不是读过很多游记吗,说些给朕听听。”
    我知他学识广博,必然看过很多书,便捡些生僻有趣的说给他听。“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他好似在认真听我说,初时还应两声,到后来气息却越来越低,一只手轻轻捏我捂着暖炉的手,然后抓住,我感到他的鼻息逐渐往下,手缓缓伸进我的衣袖,触摸我的肌肤,我的声音一下子停住,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有火炉轻微的劈啪声偶尔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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