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鸡鸣啼过已隔了半个时辰，天才蒙蒙亮。有麻雀落在不知谁的窗前树枝上，小小的身体随着细枝微微颤着
    空气中还留些薄雾，看稍远的东西就如望月上宫阙，缥缥缈缈
    偌大的府中也只有少数家仆醒了，清扫的昨夜的落叶
    颜清坐在朱红斑驳的屋檐下，一双细长眼眸，眸光冽滟，乌发散落肩头，长衫紫底上牡丹朵朵开的艳丽
    有小厮冲这迷糊的探头探脑看了许久，才出声唤道
    “姑娘，早上露重，还请回房吧！”
    啧啧，姑娘？
    他微微挑眉
    转眼间人已到小厮面前。长衫敞开，胸前白花花的肉就这样露在人前，唇角微扬
    “你说谁是姑娘？”
    声音有些沙哑，却柔柔的，让人听的非常舒服
    “公…公子？”小厮矮颜清一个头，只要目光稍稍往下就能看到，只好抬头在那男人毫无瑕疵的脸上游离，又觉得尴尬，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
    “不信？要不要验证一下？”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点笑意
    小厮只见那纤长五指轻轻握住他手腕，然后，延着那长衫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长衫不知是用了什么料子做成，又凉又滑，像是丝绸，但比丝绸手感更好
    最后，停在了颜清腿根处的地方
    “穆晨，你呆站在那做什么！”
    小厮猛地一怔，才发现已不见那公子，只是手腕还留有微凉，是那人手掌上的温度
    “夫人洗脸时用的热水你还没端去呢，要是凉了看二夫人不把你的皮扒了！”红衣瞪了穆晨一眼，把手中的水盆塞到他手中，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跑到二夫人房中时，发现已经晚了。二夫人已穿戴整齐在镜前梳妆，额间贴了花钿，正画眉
    “你晚了。”她向穆晨瞥了一眼
    “是。”
    “那你自己把那水浇到头顶，哦对了，别在这里浇，否则湿了我的地。”
    “是…”穆晨端着盆走了出去，看见红衣冲他笑的讥讽
    “二夫人怎么没抽你呢？啧啧，算你小子运气好，二夫人今儿心情不错。”
    穆晨没理红衣，直接把那水当头倒下，还好现在才入夏，天气不算凉，要是寒冬腊月可就惨了
    “这点惩罚是最轻的了，我那次晚了可是把我整个手心都打肿了。”
    “哦。”穆晨拧了拧自己袖口，他的换洗衣服并不多，好几件都缝缝补补了好几遍，穿出来又要被红衣和其他人嘲笑
    他是七岁便进了这王爷府，说是王爷，倒也是个与世无争的王爷，对于皇位是不争不抢，自己出来游山玩水，广纳妻妾，落得清闲。最后，继位的太子送他黄金万两，说是感谢他，毕竟都知道只要他争，靠着朝廷的人脉和关系，皇位必定是属于他的
    这些都是他听在府上年龄大的人说的，皇家的事情一千人里有一千个说法，谁都没个准
    不过新到的，尤其像他这么小的孩子，可得不到什么特别的照顾，毕竟他只是来打杂活的，连侍奉夫人们的奴婢心情不好了都会随时在他脑袋上打一爆栗
    那是冬天，小小的他艰难的拿着一把差不多比他人都高的扫帚扫着院落，经过莲花池，看见有个同他差不多的孩子在池间亭子中玩，生的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穿的衣服看起来就是高档的绣坊做的
    一定很暖和吧
    穆晨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虽然看起来很厚，但是里面飘出来的都是柳絮
    “王爷府怎么会给你这样的下人做好衣裳。”王妈曾瞥了眼冻得发抖的穆晨，拿出一盒子她主子赏赐的金银首饰，随便拈出一个都值了几百两银子，“等你长大了，服侍好个有钱的主子，你根本就不用愁吃穿了。”
    “若服侍不好呢？”穆晨把手靠近王妈屋里烧的旺旺的炭火，怯怯的问
    “服侍不好？”王妈哧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好玩，转而语气阴森，“会死。”
    穆晨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浑身冒出的冷汗
    张管事一路呵斥着下人越走越近，穆晨连忙把目光又投回已经扫的很干净的地上。张管事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皱着眉，脸色阴沉：“扫完了就滚蛋，别碍着人眼！”
    穆晨依旧垂着头，偷偷做了个鬼脸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把你脸撕我就不信张！”张管事夺过扫帚就要劈头砸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救，穆晨看去，原来是那小孩子要抓莲花池到冬天残留下来的枯枝，足下一滑便跌了进去，那几位看着他的嬷嬷没一个会水，张管事也慌了，丢掉扫帚就要脱衣去救，没想到有人比他快一步，定睛一看原来是穆晨
    莲花池的水挺浅，但是池底淤积的淤泥多，池水又浊，现在还是冬天，小孩子落水后如果不及时救…
    穆晨管不了还穿着衣服，咬牙耐着冰冷刺骨的池水，一把揽住那孩子的腰，抱上了岸。孩子的衣服本来就厚，经水泡过愈加的重，天晓得他那比竹竿还细的胳膊是怎么抱上来的，身体本就虚的他，看着嬷嬷把孩子抱走后就一步三晃的回了房，没有人去关心一个卑微的下人，他也就迷迷糊糊的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裹着薄被，一睡就是二天。二天后他饥肠辘辘的醒来，同房的秦林递给他个冰凉的隔夜馒头和半碗水：“啧啧，你睡得真沉，这两天的活都是我帮你干的。”
    “谢谢。”穆晨嗓子完全哑了，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
    “可别只对我说谢，有个叫红衣的丫头还给你喂过药呢。”秦林眼神暧昧的看着穆晨，“你小子艳福不浅，不过那红衣虽长得好看，可是嘴尖牙利的很，还是服侍二夫人的丫鬟。”
    穆晨点点头，可是等病好了，他提着偷偷摸摸到外面花自己攒的钱买的云片糕来到红衣门前，敲门后那丫头看是他又看看他提的东西又砰的把门关上了，让他呆站在门前好不尴尬
    秦林一边吃着云片糕一边说红衣这是女孩子见到心上人都会有的反映，是害羞了
    可是当穆晨拿着自己都馋了好久的芙蓉糕再次登门道谢时，红衣没有关门，而是把他提的东西拿走，一个人坐在桌前独享美味，让晾在门边的穆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了好久才迷茫的回了屋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问秦林
    秦林咂砸嘴：“红衣她的意思是想和你一起吃，但因为害羞而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用行动证明，而你又呆站门边，最后还走了，你让人家女孩怎么表达心意？”
    最后红衣用一巴掌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穆晨至今都记得脸上那火辣辣的疼
    于是他决定感情这一方面的事情绝对不能问秦林，于是秦林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不再过问
    思绪就在这戛然而止，因为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了。从他7岁到现在13岁了，整整六年在这个地方，没有亲情，没有眷顾，没有感情，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在太阳底下站着，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只是内侧还是有点湿，又不好跟秦林去借只好继续站在那里，衣服上也染了层太阳的味道。穆晨没有母亲，他一直觉得太阳的味道暖暖的，就像母亲的味道
    那个他救下的孩子也没有再来见过他，到现在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孩子因为慌张而哭泣的声音
    红衣也是那般的凌厉，秦林依旧对男女之事胡乱猜测，一切都没怎么变过
    穆晨垂下眼眸，他想起了早上见过的公子，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那双眸子似笑非笑，好像会勾人魂一样，声音又那么好听，连姑娘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比女子都好看，肯定是个有钱家的风流公子吧
    但是他不会忘了在薄雾中，栏杆后，第一次看见那男子的感觉。
    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在灯火阑珊处暮然回首，也仿佛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人突然握住自己的手
    那种感觉叫故人
    “再不做事张管事可就要来催了！”秦林拿着扫帚佯装不经意的走过来，猛地踩了一脚穆晨的脚
    “哦。”穆晨不甚在意的揉了揉脚，去附近捡了把倒下的扫帚，又跑过来问秦林，“今天王爷府上来了客人吗？”
    “呵呵，来了客人张管事还会让你在这晒太阳？”
    “那我为什么今天早上在碧春阁那附近看见一个…一个”他注意到秦林疑惑的眼神，却始终想不出个能形容那公子的词语，“一个如花似玉的公子！”
    “噗，如花似玉是形容女子的，不过碧春阁是四夫人住的地方，王爷年事高了，毕竟有一些地方不行了。”秦林冲穆晨挤眉弄眼，“找个长得漂亮的男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突然他哎呦一声，捂住脑袋，转过身发现时红衣，“姑奶奶，你不是侍奉二夫人的嘛，四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爱嚼别人舌根的人就该打！”红衣瞪了秦林一眼，目光扫过穆晨，“快点扫，等下你还要去厨房生火呢。”
    穆晨点点头，心里却依旧思量着
    有人站在穆晨身后，半眯着双眼，长衫上绣着花，唇角间的笑尽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