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冉踉踉跄跄地跟在程彻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看。
    看不清是肯定的，但Never那个大个活物，他也不可能看不见。但寻么了一番，他还真就没找着这只不靠谱儿的猫。
    走在前面的程彻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于是回头看过去：“找什么呢？”
    森冉犹豫了一下，问到：“你看见一只猫没有？三色的，两只巴掌那么大。”
    “你说Never？”程彻微一挑眉，哼笑了一声道，“看见我过来它就跑了。”
    说完冲他做了个跟上来的手势：“走着吧，那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森冉抿着嘴唇，使劲地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跟在程彻身后：“你说的是Never还是那个像狗一样的东西？”
    前面的程彻微微侧了一下头，笑道：“都。”
    森冉不说话了。他很想再问一些问题，例如为什么程彻刚刚要叫他“外来者”，又例如他为什么知道Never的名字，还有刚刚袭击自己的那只类似于狗但明显比狗凶猛很多倍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更有关于这个奇怪的地方的很多很多问题，他都想问。
    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值得自己信任，他给出的答案会是实话，还是谎言？
    森冉不说话，程彻似乎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借着暗淡的星光走在通往城区的路上。
    森冉的眼睛需要休息，但走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又不能闭着眼睛。而且夜色昏暗光线不足，这个时候他需要更用力、仔细地去观察路况。
    没多久他就觉得力不从心了。本来只是酸胀的眼睛开始隐隐作痛，疼得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得泪珠子又开始失控。
    又硬撑着往前走了一段儿路，森冉的意志虽然还很坚定，但眼皮子却开始发重，不由自主地往下垂。
    他眼瞧着前面的程彻向左拐了个弯儿，还注意到靠右侧的地上有一堆瓦砾。但走过去的时候却因为眼前一黑，脚还是落在了瓦砾堆上。
    慌乱中，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找一个地方抓扶，脑子里浮出的前一刻看见的景象时却让他心寒。
    他的右侧应该有一处残垣，但他前一刻为了躲避地上的瓦砾堆，选择往左偏移，这时候再想去扶那倒塌了一半儿的矮墙，完全是不太可行的。
    想到这里森冉就算是认了命了。
    他终于明白，归青云的梦境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地方，他来了两次，加在一起能有几个小时？眼睛、脖子、肩膀、手臂、手指纷纷负伤，还怕磕这一下子么？
    但在他真的坐到那堆瓦砾上之前，却有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随即，对方发力，将他拉了起来：“瞧着点儿路不行么？”
    听见程彻这句，森冉没好气地回敬道：“托您的福，那颗照明弹实在是让我受益匪浅。”
    程彻没立即回话，隔了片刻之后才笑出了声儿：“呦呵，这是赖上我了？”
    森冉也就是一气之下回了那么一句嘴，他能不明白自己现在还活的好好儿的，都是因为程彻那颗照明弹的功劳么？而且其实自己这半天也没向人家道谢呢……
    但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不太想跟程彻说那一句谢谢，觉得别扭得慌。闹得这俩字儿简直就像卡在他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要命。
    森冉用力想抽回被程彻捏着的胳膊，但使了两回劲儿都没抽出来，于是紧皱着眉头道：“你可以放手了吧？”
    程彻闷笑两声，大手稍稍松开，顺着森冉的胳膊往下滑，落在他的左手手背上，猛地用力。
    森冉立即露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有意思么？”
    程彻义正言辞：“我把你眼睛晃瞎了，得负责不是？”
    要不是眼睛难受地厉害，森冉真想瞪死面前这人，咬牙切齿回到：“用不着！”
    岂料程彻压根儿就没理他这茬儿的意思，笑着开口道：“背着抱着拉着，你自己选一个。”
    森冉：“……”
    见森冉不吱声了，程彻也没再说别的，直接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之后才说了一句：“眼睛难受就闭上歇会儿，我要想要你的命刚才都犯不着放那颗照明弹，更用不着带你走这么远的路。”
    虽然不知道身后的森冉脸上是个什么样儿的表情，但程彻渐渐地感觉到自己拉着的这只手在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又僵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
    男人的手很少有细皮嫩肉的，森冉的手也是他能想象得到的糙。但这只手的骨节适中，手掌的温度偏暖，握起来的感觉莫名地让他觉得舒服。
    程彻在脑子里搜罗了一下，想找找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是不是有类似的感觉，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还这样牵过谁的手。
    不过，他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找别人牵牵手试试看，看看是不是也会觉得舒服。
    森冉闭着眼睛被程彻拉着往前走，一开始还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地，但一路往前走什么事儿也没出，渐渐地确定被这人拉着自己是安全的，身子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绷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开始还刻意记着走了多少步，转了几个弯儿，大概是往哪个方向转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却都集中在了程彻的手上，再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自己数到哪儿了。
    这种感觉无疑让森冉十分懊恼，可也无可奈何。
    又过了一会儿，程彻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
    森冉被牵着的那只手被用力捏了捏，好像是在示意他到地方了。
    松开手的那一刻，森冉的指尖划过程彻的手掌心，一阵麻痒的感觉以极快的速度随着血液流转到心窝儿处，让程彻收回来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去看森冉的脸，幸好这个时候他还没睁开眼睛，没感觉到也没看见他的异样。
    程彻沉住气，转过头去，将面前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进来吧。这个时候儿还没出事儿，证明今天还是安全的。咱们可以在这里呆一晚上。”
    森冉睁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
    他们置身于一片别墅区，而他面前的镂空金属门显然是几十年前的旧款，表层的黑漆很大一部分已经剥落，裸露在外的金属表层布满斑驳锈迹。门的金属栏杆上还缠绕着干枯已久的植物残骸。
    眼前萧条的景色让他感到疑惑：“这里没有其他人么？”
    程彻已经迈步走进院儿里，回头冲他伸出手：“怎么没有？三十几万人呢。”
    森冉想也没想，直接把手递了过去：“三十几万？”
    程彻拉着他往里走：“很吃惊？”
    “不。”森冉抿了一下嘴唇，“那这些人呢？”
    “避难去了。”说着，两人已经走进院儿里，来到了别墅的正门。
    程彻推开门后随即转过身将身后的森冉护住：“‘劫难日’就在这几天，所以大家都提前离开城市了。”
    虽然程彻挡住了一部分扑面而来的尘土，但森冉还是被呛得眼泪直往下掉。
    他咳了两声，等闻到的土星子味儿没那么大了，才问道：“那你呢？”
    程彻回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危险之后才领着森冉进门：“小心台阶。”
    等森冉下了台阶，程彻放开拉着森冉的那只手，走到不远处的沙发旁，将盖在上面的白布单扯下来扔到一边，指了指沙发道：“避不避难其实没什么区别。你过来，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然后不等森冉说话，就转身往别处去了。
    从大面积的落地窗透进来的星光影影绰绰的映出了屋里摆设的轮廓。森冉眯着眼睛四下打量，却什么也看不清楚。这种感觉、这里的黑暗随着程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而让他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并非因为足够信任程彻这个人，只是在这种环境中，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显然比一个人独处要好得多。
    他踟蹰了片刻，还是照程彻说的，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眼睛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疼了，一路上的休息让不适感得到了缓解。但这却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
    注意力从眼睛转移到手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手指背面的皮肤灼痛。将手举到面前细看，发现上面的皮肤已经血肉模糊，真像是被强酸腐蚀过一样。
    没过多久房间里便再次传来了程彻的脚步声，森冉抬头看过去，看见程彻拿着什么东西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等他走近，森冉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医疗箱和几根蜡烛。
    程彻先将身后的茶几拉到近处，然后点燃了两根蜡烛，用融化的蜡油固定在茶几上立好。然后才盘腿在森冉面前的地上坐下，打开放在身边的医疗箱。
    他将箱子里的碘伏拿出来看了一眼，放在一边，又出了纱布和棉签。最后还翻到了一瓶眼药水，不过看了看又放回去了。
    “眼药水过期三十年了，我看还是别用了。碘伏可能还能用。”说着，冲森冉伸出手去，“把手给我。”
    森冉没说话，乖乖地将自己受伤严重的右手递到程彻手里。
    程彻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啧一声：“比我想象的严重，但还不至于废了。忍着点儿。”
    说完，直接打开碘伏的盖子，往森冉手指背面的伤口上倒。
    说不疼肯定是瞎掰，森冉疼的脑门子上只冒汗。
    但面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叫出声来。于是他只能狠狠地咬着牙，把汇聚在喉咙里的吼声通通憋回去。
    做完大面积的清理之后，程彻掏了几根棉签出来，沾上碘伏，掰开森冉僵硬地拢在一起的手指，一点点地清理着伤口的边缘。
    一边擦拭一边斜眼看着脸色煞白的森冉：“当兵的？”
    森冉疼的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程彻笑了一下，声音里说不出是戏谑还是无奈，咕哝了一句：“跑得最快的就数你们当兵的。”
    森冉闭了闭眼睛，声音因为疼痛显得有些虚弱、发颤：“什么意思？”
    程彻扬起脸来看着他：“你不知道？哦，他们应该也没脸让人知道吧。”
    森冉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程彻的脸，有一瞬间他看进了对方的眸子里。那双黑灰色的眼睛，让他想到了区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