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许家之女,貌似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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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赌坊
空气里满是骇人热浪,夹杂着令人皱眉的难闻气温,不算宽敞的环境,充斥着各类叫嚣和吼叫声。随处可见的是不修边幅的光膀子男人,围拢在七八张简陋的赌桌旁,个个双眼赤红,紧盯着堆积在桌面上的白花花银两。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各位爷,看准时间快点下注,就开了!”头缠青色布条的青年手捧压宝盒,卖力在耳边摇晃,他仔细听了半晌,唇畔一扬,倏然将其倒扣在中间的庄家台上。
“开!”盒盖被移去,下头青瓷碗里的三颗骰子依然在转动。
赌徒们红了眼,随着骰子晃动的频率咬牙:“大、大……”“小、小……”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振臂高呼,配上狰狞的表情,看上去活像是恶鬼投胎。
良久,一切归于静止,三个六赫然立于碗底。
青年微笑:“豹子,庄家通吃。”手中细长木棍轻轻一拨,那堆铜板银子就哗啦啦扫入下方候着的四脚青铜鼎内。
“他***,今天还真邪门。”一时之间,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人不甘,捶胸顿足,抛出钱袋急于翻本;有人沮丧,输完了全部家当,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去。
当然,更多的人把矛头对准一天之内开出三十多把豹子的庄家——
“各位爷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到后边的雅间去,我家大小姐正在那儿与管事盘账。”青年不温不火的回答,神态自若,面上察觉不到丝毫为难之色。
一听到许家大小姐的名号,方才还纷纷不甘的男人们顷刻闭上了嘴,表情如同打了霜的茄子,瞬间就焉下去。
谁都知道,鹤州城首富许啸天膝下有一女,面貌虽平凡,可气质温良,平日常行善事,常受城内百姓所赞誉。可这么一个贤淑婉约的大家闺秀,偏生在八岁那年收了个心肠歹毒的贴身丫鬟,行事狠辣,不近人情,还有一身令男人望之生畏的好武艺,传闻其极为护主,只要有人对自家主子有任何不敬,都会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顿狠揍。
这样的悍婆娘,谁敢惹?即便他们有种去和许家小姐叫嚣,恐怕也会被其身边那只母老虎给揍得满地找牙吧……一念于此,众人更是灰头土脸,无奈之下只能强打起精神继续押注,期待老天能眷顾自己,一盘回利。
气氛很快就回温,先前听到的各种嘈杂声再度飙升。不同于外头的混乱,此刻,隔着那厚重的黑帘,雅间内一派平和之象。
许浅蕊端坐红木椅上,账本摊于膝盖,一手搁在身侧小茶几上利落拨着算盘,另一手得体放于扶手处,仪态矜贵,无懈可击。
一旁随伺的少女弯腰捧上香茗:“小姐,茶。”
“嗯。”她淡淡应一声,却并未伸手接过杯盏,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容冷艳的丫鬟,好一会儿才轻叹了口气:“惜蕊,你会嫁不掉的。”
少女直起身,不以为然:“我不介意孤老终生。”
浅蕊微微一笑,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鹤州城的百姓都说你是个冥顽不灵的坏姑娘,跟在我这活菩萨身边未能受到任何感化。”
惜蕊垂下眼眸:“小姐很在意?”
浅蕊失笑:“不是在意,我只是觉得他们太离谱,离谱到识人不清。”
听出她口里的讥诮之意,惜蕊撇撇唇,转身整理堆积在桌上的账本,“这些您都打算在赌坊里看完么?或者还是叫个伙计送回许府吧。”
“不。”她很干脆的拒绝,“我同爹说了不回去用晚膳,咱们就在这儿,过了酉时再走。”
闻言惜蕊顿住,无奈道:“我知道您在等什么。”
浅蕊眨眨眼,反问:“我在等什么?”
二人对视,谁都没有开口。
“大小姐。”帷幕后忽而探进来一个脑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目光触及冷若冰霜的惜蕊后立马换上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惜蕊姑娘好。”
惜蕊皱眉:“出什么事了?”
少年焦急:“有几个不长眼的外县孙子来闹事,现下欠了我们几千两赌债,还打伤了好几个护院。”他一手捂着脸,血水从指缝里流下,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看到那几处殷红,惜蕊慌了神,厉声道:“出去!”果断将少年推出雅间,她迅速扯了衣襟下摆的布料盖在血迹上。
“小姐?”略抖的嗓音泄露出慌乱。
从头到尾浅蕊都未说话,她的耳畔窜入布帏外愈加嘈杂的声响,那些本不属于她的类似愤怒情绪灌满心扉,呼吸愈加急促,某种渴望蠢蠢欲动,她搭在算盘上的指尖开始不自觉用力……
啪——算盘不堪外力散了架,几十颗木珠了一地,打着转滚至二人的脚边。
“我去看看!”她哗一声站起,动作快的惊人。
惜蕊拦在门口,脸色难看,口气犀利:“您难道想让全鹤州城的百姓看许府大小姐如何当众同地痞打架,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爷的颜面考虑!”
“我、我不动手,你去处理。”浅蕊掐着手心,亢奋的情绪沸腾在血液里,叫她欲罢不能,她全身都在颤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出去……
“忍不了就喝凉水,喝到想吐为止。”匆匆丢下一句话,惜蕊撩开黑帘,很快离开。
许啸天进来就看到这般场景,他素来温驯谦卑气质婉约的女儿正缩在角落处,满脸隐忍表情,纤弱肩膀一抽一抽,看起来很是可怜。
见状他快步走上去,大掌有节奏的轻拍她的背,想起每次有人闹事时浅蕊都这般无助模样,不由暗自责怪起自己,怪自己当初没能生个儿子,才把这种龙蛇混杂的赌坊生意都交给女儿来管。
“浅蕊,不要怕,爹在这,爹在这。”他小声的安慰,中年发福的身体蹲在地上,看起来颇为可笑。
“爹,你怎么来了?”浅蕊回过头,那双眼亮晶晶的,是发了狠的灿烂。
许啸天被吓了一跳,结巴道:“爹有个、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浅蕊笑开颜:“是又要开新的赌坊了么?我可以替爹多雇几个护院。”
“自然不是。”许啸天摇头,摸摸女儿的长发,搂着她站起身来,老泪纵横:“你娘从小就希望你知书达礼,如今你虽然琴棋书画都学有所成,可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毕竟是委屈了你。”
“能为爹分劳解忧,是女儿的福分。”她垂着长长的脖颈,十足乖巧姿态。
“哎,赌坊和钱庄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你三天两头同他们打交道,我真是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他拭了拭眼角,语气开始哽咽。
没关系的,爹,这儿对我来说,比起仙境有过之而不及……她在心底默默的重复,一边仔细倾听者外头的动静,不知道他们打得着那么样了,是不是有人断了腿流了血折了骨破了头……
瞧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许啸天更是用力的握住她的双肩,激动道:“浅蕊!爹要让你过得更好!”
“嗯。”她温顺的点点头,宽大衣袖下的手悄悄绞在一起,心底隐隐窜起不安的感觉。
片刻,平地炸雷没有预兆的响起——
“我们要搬到京城去了!”
“什么?!”浅蕊这次是真的慌了,顾不得礼仪死死拖住父亲的袖子,“爹,您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搬,鹤州城不是挺好的么,我们许府有那么多家丁,土地那么肥沃……”她说的语无伦次,这当头一棒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许啸天只道是女儿太过欣喜,压低声音在其耳边道:“爹托人在京城买了个官位,虽然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员外郎,但是再怎么说,你以后便是官家小姐了,说不定以后还能为你说门好亲事,那些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浅蕊已经完全顾不上身边人的絮絮叨叨,这一刻,她耳中唯一听到的便是自己美梦破碎的声音……
心痛,再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