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拨动佛珠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赵氏摩挲着佛珠笑道：“是昨天的事情么？”
       “是…是啊，娘娘，您莫要难过，那朝柒最多是个贵妃，您可是皇后，还有太子殿下为您撑腰呢！”碧舞忽然有些愤愤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秀女，真是狐媚子，勾了陛下的魂…”
       “碧舞，莫要说这种话。若是以后没有本宫护着你，你可是要吃大亏。”赵氏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温言道。
       “是，娘娘。奴婢知错了。”碧舞点头。
       “陛下册封贵妃我是没有异议的，毕竟…本宫老了，皇上这么多年也不怎么关心后宫之事。只是，他为何不告诉我？一夜之间宫里就多了一个朝墨宫…不习惯。”赵氏说着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娘娘…”
       “准备衣服，本宫要去看看陛下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妹。”赵氏轻声对碧舞说道。
       “是。”
       ……
       一路走的不快不慢，赵氏也只让碧舞一人和自己同行。
       赵氏一身浅绿朱雀修边长裙曳地，披薄纱明衣，头上还插着一个金凤步摇珠簪，甚是累赘。却显得雍容而不失大方。
       终于来到泰安宫大门前，赵氏正想要进去进却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大胆的狗奴才，这可是皇后娘娘，你们竟敢拦？”碧舞心直口快。却立刻被赵氏伸手止住。
       “娘娘，卑职奉陛下之命。没有陛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一个侍卫说道。
       “若本宫要强行进去呢？”赵氏微笑着，她平时是性格温婉，可任何时候都从未失过一国之母的威严。她赵氏、十七岁就入宫，何时怕过谁？
       “娘娘，卑职也是遵旨意做事。请不要为难卑职。”侍卫毕恭毕敬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让开。”赵氏昂首直接将脚迈进了门。
       “娘娘！”卫兵大声叫道。
       “谁敢拦本宫？”赵氏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卫兵，径直走了进去。
       “娘娘等等奴婢。”碧舞赶紧跟了上来。还不忘瞪一眼侍卫。搞得两个侍卫不知所措。
       他们只好无可奈何地站了回去。
       泰安宫内设有皇帝批阅奏折和与大臣私议大事的御书房和斐云斋。里面还修建了一个静心花园和一个锦鲤池。泽光初年请了二百多个工匠修了整整五年。建筑技术可堪天工。
       因为这里有时候是慕谨轩和大臣私议大事的地方，赵氏不便常来。可是，才一个月没来，进了泰安宫这才发觉，泰安宫却变得有些让她不认识了。
       仿佛一夜之间，泰安宫里到处都种着牡丹，各种颜色都有，每个角落都有。锦鲤池中，先前慕谨轩为自己种的满池莲花也不见了，一池子的各色的锦鲤，别有一番落寞…
       女子的娇嗔和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陛下，今晚你想吃什么。臣妾给你做。”
       “好啊…”男子的声音突然停住。赵氏优雅的转身，悄悄隐去了眼底的一丝寂寞。微笑着看向慕谨轩和他揽着的那个娇弱女子。
       “朝柒见过姐姐。。。”那女子首先反应过来，欠身对赵氏施了个礼。
       明眸皓齿，凤眼狭长而又透着别样的风情，好一个顾盼生辉。浑身有着那种少女独有的灵气与活泼。一袭紫纱云纹裙。头上的发髻间只插着一根没有花样的木簪子，耳边还别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这一看倒还真不知道是人比花娇，还是花衬人娇。
       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难免会使男人升起一种保护欲。当真是个如牡丹般倾国倾城的美人。这女子和自己当年进宫时应一样大吧，和袖儿年龄也是差不多…赵氏在心底微微叹息。
       “陛下可否介绍一下这位？”赵氏突然看向慕谨轩，笑著问道。
       “皇后…这是朕新册封的贵妃，正准备告诉你呢。你们以后便以姐妹互称吧。柒儿很听话的，你会接纳她的吧。”反正也看见了，慕谨轩倒不再有所顾忌了：“宫里最近入宫的秀女之中，朕一眼就相中了她，皇后没有异议吧？”
       有异议？呵呵，有没有又如何呢？自己配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怎么会呢？只要陛下喜欢就好。”赵氏勾唇笑了笑，那是和慕青袖极为相像的面容与微笑，可见赵氏年轻时也是一个风华灼灼的美人。
       自己还能说什么？再闹下去或许对自己和袖儿都无利。那自己这一趟只是做了个笑话吧？
       赵氏微笑点头准备离去，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又回头说道：“陛下还是要以天下为重。不要误了大事。袖儿还小，大晚现在繁荣昌盛，更加需要陛下的治理。”
       赵氏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岁月在她眼中刻下的是沧桑与无奈。她只能够面露微笑，给自己留下那最后一点被叫做“尊严”的东西。岁月缱绻芳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每一个后宫中的女子早就做好老死宫中的准备只为等那一人。自己是何等幸运呢？从未参与后宫的明争暗斗就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不满？不满什么…只是失落吧。
       “姐姐是不是不高兴了？”朝柒转头问慕谨轩。耳边的牡丹被风吹起了花瓣。犹添几分迷人。
       “不会的。爱妃别担心。”慕谨轩笑了笑，伸手揽住朝柒道。
       ……
       刚回到寿宁宫，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外面侯着呢。。”
       “袖儿？让他进来吧。你们快摆些糕点，再沏一壶本宫常喝的‘忘尘’。”
       “是。”
       安神香从香炉袅袅升起，香炉上的一朵莲花圣洁而曼妙。慕青袖低头呻了一口茶，苦涩的滋味在鼻腔和口里漫开。他不禁皱起了好看的剑眉。假装细细打量手中的莲花鱼纹瓷杯，在心里暗自叫苦。
       “怎么？”赵氏停止了手中喝茶的动作，看着慕青袖：“袖儿，你可是喝不习惯？”
       “还好，味道不错。”慕青袖记得，母后以前最爱的便是玫瑰花茶和各式各样的糕点，父皇疼极了母后，从各地采集新鲜的玫瑰花茶，并每天让御膳房做母后爱吃的糕点。几乎从不重样，吃到母后想换口味…可如今这冷冰冰的寿宁宫，哪里还有父皇的半分气息？
       “这茶名曰‘忘尘’，味道极苦，长在冰山之上，佛门中的长老常喝的一种茶。用以静心。’’赵氏轻轻按压着眉心说道：“袖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母后了？”
       “儿臣不孝，没有每日来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原谅。母后一个人在这寿宁宫会不会孤单了些？”慕青袖放下瓷杯愧疚道。
       “母后喜静，你练功读书也累。你心里还记挂着母后，母后就很开心了。母后整日念念佛经，为天下苍生祈福，倒也自在…你父王也是常来看母后的，不孤单。”
       慕青袖心中明了母后是不想自己担心吧。他只好点头：“有父王常来看母后那就好。”
       慕青袖看着赵氏手中捻着的一串佛珠，以及母后背面的墙上贴着的一个巨大佛字，心下有些诧异：“母后您是要遁入空门么？”
       “袖儿想多了。”赵氏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能出家？凡尘杂念太多。信佛是一种善道，一种寄托，不一定要遁入空门。”
       “那就好。”慕青袖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儿子，与母亲有多久没有在一起这样好好说过话了。是三月，还是一年？犹记得自己尚年幼，父皇与母后还有自己，坐在御花园里的凌波池旁，一边赏荷，一边谈笑。自己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了荷花，记住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样美好与纯净的荷花。
       “袖儿，你知道吗？有一天自己最爱的人，自己最熟悉的人也会变得自己不再认识。这便是人心之变。也有可能是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那人。你性子纯良，可千万要记好。”赵氏又倒了满满一杯茶，好像这不是苦得难以入口的茶，而是难得的佳酿，让赵氏喝得上了瘾…
       “儿臣还不懂，但儿臣想儿臣以后自会懂…”慕青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了。母后这样骄傲的女子，也应是不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吧…
       “儿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母后早些休息吧，儿臣改天再看看母后。”慕青袖坐了一会儿轻吐一口气后起身告退。
       “好。”赵氏微笑道：“路上小心。”温婉大方的美丽，让人挪不开眼。
       ……
       御花园。
       “该怎么做，想必你懂。我就不用多说了。”慕谨轩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念及你们夫妻结发多年，你就不能留任何情面么？”说话的声音淡漠中透着急切，听者恍若清风拂面，分明就是洛萧的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这些？情面？呵呵，显得你宅心仁厚么？”慕谨轩笑着，笑声中透着一股寒气：“我要你做的事情，你不需要问原因。”
       “慕谨轩，我不懂什么是资格。但是，我洛某又怎会怕了你？”洛萧掷地有声。
       慕谨轩一愣，自己都忘了，眼前的早已不是那个被自己带回的七岁孩童。秀眉间透出那种浩然之气，那种凛冽眼神，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他的…父亲。他所思虑的事情自己怎会知道？想来日后必定是个大患。可他慕谨轩往往喜欢把大患为自己所用，大患亦可以是大才。
       “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慕谨轩不动声色地笑着。
       “还会更加有趣。”洛萧微启薄唇：“不许伤害他们，我会按你说的做。否则，你这个好父亲就当到头了。”微微勾起的唇角噙着轻蔑的笑。
       “不过区区蝼蚁，和当年那样…”慕谨轩看着远去的少年，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