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一 深知身在情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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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十五年六月
玄阳关大破,近七万将士尽折,鲁军长驱直入,将要打到淮阴。大明皇帝震怒,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不日便薨逝西去。
大晋易主,商流堇登基,不改国号,沿用旧历。靖王商澈提为摄政王,辅佐新皇。
七月
商流堇御驾亲征,老将军严祝为将,历时两月将鲁军打回玄阳以外,和鲁国签订停战协议。
九月二十四日
观仪终于空下来,前去般若寺探看沈青彦。
沈青彦自后殿缓缓走来,远远看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两人。数月不见,观仪也无甚变化,只是唇角眉间染了几分桃色。而褚云,神情再也不复往日的漠然,瞧着一枚干枯的树叶落在观仪肩上,抬手轻轻抚拭开去。观仪再侧身回以一笑,两人眸间柔情暗转,倒是宽慰了远处注目的人。
世事辗转,他不能得那人相守,至少还有此两人得以相伴,不负情深一场。也得以证明,情爱不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只是终究,那人已不在。
“青彦?”远处的人唤他,急急走过来。
“我听有些香客说起,你去了玄阳。”
“嗯,和鲁国签订了协议,暂时不会再打了。”
“安好回来便好,最近如何?”
“宫里事多,我也难得来看你一次,流堇他啊,为了那个燕凌风已经彻底不管宫中事务了,事情全要我一人做……”
“燕大侠?这是怎么一回事?”
“唉,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只是流堇动心了,燕凌风不肯留在宫中做一只笼中鸟,流堇便想他去行走江湖。”
“……”
又是一个情字。不过幸而,他已看清自己的心。
十二月初八
年轻的男子驻足在般若寺门口,面目漠然,一条二指宽四五尺长的伤疤从面部蜿蜒往下没入胸口,看起来有几分瘆人。他抬头看着门上“般若寺”三个大字,沉默观望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因为听说这寺庙有一面断墙求姻缘特别灵验,才会奔赴而来,只为祈祷早日寻到自己的梦中人。
缓缓走进寺庙,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香蜡黄纸,往前殿走去。看那里聚集了许多的善男信女,男子便也去了。进了香后,在大殿里跪拜菩萨,旁边的老和尚缓慢地敲响编钟,有一种透彻心扉的力量。
想得久了,出了神。
三月前
男子居于远离京都的祁县,虽然日日浑浑噩噩,但也努力替六婶干活。
梦里有个人,总是遥远模糊又似乎清晰如昨,思念良久的模样。
后来在后街遇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书生以卖字画为生。他便常去询问,后来便开始请书生为他画那人。初始的时候只清晰地记得那人的眉或眼,一月后才清清楚楚记住那人的面目,叫书生画了出来,总算与梦中那人相差无几了。
付了银钱要走,却被隔壁摆摊的江湖术士拦了下来,“老夫识得这画中人……”
“你识得?”
“老夫曾为他算过一卦。”
“那你知他姓甚名谁?”
“你不识他?却又为何……”
“我认得!只是大病一场忘了干净。”
“小哥请坐,待老夫慢慢道来。”
坐了下来,看那江湖术士龙飞凤舞写下“沈青彦”三字,胸口竟有些什么呼之欲出。“。。。。。。阿彦?”
“老夫看小哥神采非凡,必是天上星宿下世,可否让老夫算上一卦?”
“我要如何去寻他?”
“让老夫算一卦,老夫便告诉你。”
“好,你算,只是我已忘了自己姓名。”
“借你的手掌一看……”
那日从午后到天边近暮,江湖术士才推出他的命数,神色飞扬,“果真是娄宿将军下凡,也正应了老夫的猜测,你与这画中人确然是有姻缘相牵。”
“。。。。。。那我应如何。。。。。。”
“老夫告知于你,你务必铭记,若要寻此人,可往京都靖王府,那处必有人知他身处何处。想来他也是愿意见你的。”
“当真?”
“自然,老夫也请小哥为老夫带句话给他。”
说完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因果相佐,世事互辅,切莫空负有缘人。”
那日后一月,男子凑足了盘缠,拜谢了长久来照顾收留自己的六婶,启程往京都去。
又是一月有半,才到达京郊汶水镇。
那日到达汶水时已是傍晚,遂留宿汶水。夜里在客栈吃饭,听人说起镇外有个寺庙菩萨善成人事,香火旺盛,而且庙里有一面断墙祈求姻缘……于是才决定翌日前去参谒,望自己莫空赴一场山水,定要寻得那人。
回神来,已是许久,老和尚却并未催促他。见有求签的木筒,便自己摇了一支。拿去询问老和尚,老和尚告诉他要去后殿的院里找人解,于是他拿着签往后院去。经过那面断墙,见许多人往上面挂同心锁,桃缘木,他也动了心,递了铜板在功德箱里,取了一块桃缘木,蘸了墨写那人的名字,因为不记得自己姓名,只好指尖染了墨色印上去。
后来往解签那处去,苍老干瘦的老和尚嘀嘀咕咕给他拿来解了签的黄纸条,是个大吉。然后欢欣。来信这么多不知可信不可信的东西,不过是想确定,我一定寻得到你。
出寺庙的路上途径一口古井,正觉熟悉停下步子,突然就见那边跛着脚缓缓走去的白衣男子,头一直低着,没有束好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人。
终于打好了水,身材矮小的男子迟缓地提着水桶回转身来。
这边的人见了梦里那人真正的面容,终于有了反应,急急走过去,“阿彦?你是阿彦?阿彦……”
那边的人听这乍然一叠声的呼喊,人也呆滞了,片刻后抬头来看,看见了,手中的水桶“砰”地跌落,任井水泼洒湿了半边裤腿。
“阿彦,阿彦……”把人拥紧了不松手,心底有什么晦涩的心事慢慢复苏。
然后被怀里的人推开一些,“。。。。。。庄。。。。。。庄啸,真的是你么?”
“……阿彦,我忘了所有东西,连自己姓名也不记得……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你……可是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寻,我知道你一定在等我……你定是等了我太久。”
唠唠叨叨不知说了多久,面前的人终于确定。是啊,不知等了多久,误以为自己早已放弃,以为今生都已等不到他。
两人都情至深处,哭成泪人。
将至晌午,沈青彦怕扰了寺里清静,与方丈简单道别后带着庄啸去了汶水镇,两人暂居客栈。
仔细询问,才知庄啸已将人世忘了干净,只些微记得自己。
而沈青彦不带庄啸直接回京都,他是不愿再失去他一次,若能瞒得了天下人,他要带这个人去隐居山林,再不用如同曾经被万事阻隔而无法相守。一时私心太甚,他只告知了庄啸的姓名,其他的一概未说。幸而,庄啸也未追问。
斜阳黄昏里,庄啸将那江湖术士的纸签拿给沈青彦。看完那寥寥几字,回身望那人即使伤痕众多依旧英挺的眉眼,想来是当年那江湖术士说得也不尽对,又或确然是因果相互左右,庄啸的命理能赎他一世流离……
夜里吃过饭准备歇息,本是预定了两间房,沈青彦却迟迟不肯走,连房外走廊的灯也熄了。
“我要挨着你睡才心安……”
庄啸觉得沈青彦的模样好笑,却也因为这句话心里像染了蜜一样甜。“好。”于是把人拉上床榻,圈进怀里。
借着月光,沈青彦细细摸索那人脸上的,颈部的,胸口的疤痕,“幸好,幸好你捡回来这条命,否则,你让我这一生……”言辞几近哽咽。
“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这辈子都缠着你,一辈子都缠着,可好?”把人搂紧了,温柔哄劝。
这话,也不知等了多久。
“当真么?”
“信我。”
“我信你!”
任何承诺,或可信,或不可信,只要你说,我便去信。
“快歇息吧!夜深了。”
“嗯。”
许是因为手掌一直贴着庄啸胸口的伤疤,梦里便似回忆一般梦见玄阳关那场大战。梦里庄啸一身甲胄染血,长剑如同闪电,却慢慢地失了力气,然后转瞬被敌军淹没。那些溃败的伤口,艳烈的鲜血,吞噬着全部的神识……终于梦醒,喘息着惊坐起来,寒夜里出了一身冷汗。转眼却见,身旁已空。
一时心惊推了床褥奔下去,跛着脚在外廊上奔走,下楼去询问打着瞌睡的小二,毫无信息。回了房间,依旧空无一人,整个人如坠冰窖。
那人,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