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从水中出来，接过旁人递去的毛巾开始擦头，裹上浴袍，然后直直地从我们身旁经过，坐进了五米开外的铺了毛毯的扶手椅上。
    因为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凭借那打在地上的身影的变化推断而来，那种感觉很恐怖，直到那团高大的黑影彻底离开我的身体，我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夏岚将我往后让了让，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出口的语气已经放得很是卑微：“苏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偷拍你的。我把今晚所有的照片都还给你，求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一字之别，却让我冷了很久的身体涌起一丝暖意。
    男人没有开口，我能感受到他火辣辣的视线在我和夏岚身上悠转，然后彻底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种被人直白窥视的目光简直让人难受，我终于是抬起头看过去，逆光的背景中，却看不清他的视线和表情。只觉得他的气场很冷，让我好容易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夏岚哆嗦着手拉开羽绒衣的拉链，从内衬的包里摸出两个胶卷，又扭过头来对我说：“把之前交给你的也拿出来吧。”
    “在我的手提包里。”我知道，这次她是真是害怕了，东西交得毫无保留。
    保镖头子从手下那里接过两个包，“哪一个？”
    “酒红色那个，中间夹层的钱包里。”
    保镖头子开始翻找，拿出钱包，将我的手提包扔在地上。
    这个时候，谁都没料到苏恒会开口。
    他说：“给我。”
    声音低沉且威严。保镖头子很快将钱包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只是我前些日子从网上淘来的便宜货，拉链打开，里面的现金很少，有两张银行卡，一张我的身份证和夏岚之前交给我的两个胶卷。
    苏恒翻了翻，直接掏出我的身份证，然后将钱包原封不动地扔给了他的手下。
    他的行为出乎意料，我和夏岚面面相觑。下一秒，她已经急急忙忙开口，替我开脱道：“苏先生，虽然我把胶卷给她替我保管，但她确实不是报社的人，只是我朋友。真的，我不骗你。她自己有工作，在中越上班。今天圣诞夜，她只是好心来陪我，并没有参与偷拍。你……”
    夏岚已经急得语无伦次，根本没意识到言语间已经开始泄漏我的个人信息。那晚没有这番话，或许我们只会多受一点皮肉之苦，不会搞到最后那么难堪。不过那也只是“或许”，毕竟我和夏岚，谁都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点底细和手段。当然我也从未怪过夏岚，那时的她，同我一样对那一切前因后果一无所知。她只是，想要护我周全。
    苏恒冷冷的目光扫过来，夏岚下意识地住了嘴。
    他的右手捏着我的身份证在指尖不紧不慢地打转，左手架在扶手上，微微侧着头开口：“你是陆子尧。”
    语气肯定，没有一丝疑问，仿佛只是确认一般。
    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显然，这样的场合也容不得我装哑巴，只好开口承认：“我是。”
    “在中越上班？”这次，是疑问。
    “是。”
    “你和你们姓韩的老板，什么关系？”
    “什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不由得一愣。
    我和韩斩浩的事儿，知道的人一只手的指头都能数的出来。除了齐威和夏岚，恐怕就只有韩斩浩的秘书辛芮。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为什么听他的口吻，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他和韩斩浩什么关系，朋友？亲戚？商场对手？抑或是更糟糕……宿敌？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突然站起来，向着我们逼近。他身高腿长，不消几步就到了我和夏岚跟前，蹲下，毫不在意这个姿势会不会让他下半身春光乍泄，还好内里穿着泳裤，虽然紧身，好歹是有所遮掩。
    我只觉得耳根有点烧，很快挪开视线。
    下一秒，就被他冰凉的手指捉住了脸。想要反抗，却被捏得更紧一些。那种捏法和夏岚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一旦被抓住，仿佛整张脸都被他掌控，挣脱完全没有可能，一动脸上的剧痛就陡增一分。
    夏岚使劲推了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只是冷着脸看她，眼中有了怒气。在他开口之前，保镖已经冲过来，蛮横地将她拖走。夏岚怒骂挣扎，然后哭着求情。
    苏恒皱了眉，冷声道：“很吵，扔下去。”
    然后对保镖递了个眼色，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究竟要将夏岚扔到哪里。
    我听到自己毫无形象的大叫，带着哀求：“不行，她不会游泳，会死人的……”
    “Idon’tcare!”
    苏恒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来。
    几乎在他松手的一瞬，我立即扭头看向了游泳池，伴随着“噗通”一声巨响，夏岚被毫不留情地扔进水里。她的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脚上还穿着带毛的雪地靴……
    池水很快淹没了她，她即刻沉了下去。我哭喊着她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游泳池边。
    她没命地扑腾，起起沉沉，终于冒出了个头来……我被后来居上的保镖反剪了双手，跪在地上。
    她艰难向岸边游来，手刚抓住帮助出水的扶手，又被早就等在那里的保镖一把推回了水里……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授意，任我哭破喉咙，也救不了艰难求生的夏岚。所以我回过头，挂着一脸泪水哀求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苏先生，求你让她上来吧。我们真的把所有照片都交了出来。我们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给你添任何麻烦，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陆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一扬下巴，嘴角牵起漠不关心的笑容：“看，她不是游泳游得挺好？”
    夏岚受过伤，看样子还伤到了胃，现在穿着那么厚重的衣服在水里挣扎，即便会游泳，她又能坚持得了多久？我又回头看了眼垂命挣扎的夏岚，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一条人命。
    虽然很想冲他怒吼出声，再开口，我还是祈求的语气：“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问，你答。满意了，我就让她上岸，你看这个交易怎么样？”他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扭过头，浅笑盈盈地看着我。
    明明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模样，却让人不禁背脊发凉。经历了这一切，我不敢期待他的好心，于是拼命点头。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那样盯着我看。
    我抹了一把脸，强忍住与他拼命的冲动，放低姿态：“好，只要你让她上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和韩斩浩，什么关系？”
    “我们……我们在一家公司，见过几面。”
    或许一开始，我还心存侥幸。况且，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我和韩斩浩之间的关系。如是答，他却已经不再看我，而是转过头去盯住游泳池的方向，嘴角笑容不变，一副全无所谓的表情。
    那是夏岚第二次靠近游泳池壁，因为不敢上岸，只用双手死劲抓住瓷砖边沿，随着波动的池水起起伏伏。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她猛烈的咳嗽和喘息。
    “你看，你又骗我。你朋友不仅会游泳，耐力似乎也不错。估计再来几次，大概也死不了的。”
    话中的威胁，我听得明明白白。眼看在他的授意下保镖又要靠近夏岚，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泪水不受控地流出来，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放低姿态：“别再碰她，我什么都说，决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