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收回心神，缓缓开口道，“要怎样，才算放过了你？”
    合约即刻解除，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最好，不要收取违约金。这，大概是我心底最真的声音。可是，面对韩斩浩，我还是降低了要求，放低了身段。
    “如果可以，能不能提前解除合约？如果要收违约金，我……我会尽快筹给你。”
    这些年，虽然没有工作收入，却从韩斩浩那里得到了不少馈赠，首饰项链什么的，虽然我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他来了兴致，倒也送了我不少东西，我也并未矫情到一一拒收。总之是，之后的日子也用不上的东西，变卖变卖，再向朋友借点，大抵也能还上那笔违约金。
    “哦，那么，你要怎么筹钱？还是说，变卖我送你的东西，甚至，是这栋房子？”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环视一圈宽敞到有些浪费的客厅，然后落在我的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俨然，在他的眼里，我就是只索求无度的钱串子！
    这样的认知，让我有些气闷，也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从没想过要收下这栋房子……合约解除，我会搬离这里，不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你给我的馈赠。至于违约金，或借，或偷，或抢，总是，会全数还给你，这个，不需要你担心！”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诫我：人活一世，争的，就是一口气。虽然我知道，刚才这番话，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是一百万啊，对于我这样的境况，哪能就这么轻易能筹齐？
    但是，我没有后悔，也不敢后悔。
    韩斩浩右手夹着烟，左手靠着沙发扶手，撑着额头，微微思量着，又突然，露出个毫无破绽的笑来，“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及早离开我。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剩下的合约期从半年减少一半，但是这三个月，你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任何要求。二、到中越任职，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工资就当是违约金的分期付款，直到付清为止。当然，你也可以当今夜什么也没发生，乖乖地直到合约到期。到时候，你能依法得到这栋房子。其实看来，你的选择其实还蛮多的，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委屈自己？毕竟是跟过我的人，怎么能逼你到去偷去抢的地步，你说，是不是？”
    面对这样的提议，我只能沉默以对。不错，有哪个聪明的人，会为了一时之快，将自己逼上绝境？
    “今晚，你好好考虑考虑，有了决定，随时给我电话。记住，做一个聪明的女人。”
    说完这句，韩斩浩将烟蒂掐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起身，拎了沙发上的毛呢大衣，优雅离去。
    谈判桌上，他从来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从来都是。
    我将自己埋进沙发，抬手挡住了眼睛。
    那晚，反反复复思量着那三个选择，直到很晚，我才入睡。
    一夜无梦。
    第二日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拉开窗帘，居然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雪，道路上已被铺上厚厚的一层。只有环卫工人，穿着厚厚的羽绒衣费力地清扫着过道的积雪。
    室内很暖和，只有中央空调不停地吐故纳新。
    简单地洗漱，吃过面包喝过牛奶，我就拿着手机靠在窗前，看着雪花扑簌簌落下。蓝色海景的屏幕上，是韩斩浩的私人号码，我曾无数次接到过这个号码的电话，主动拨打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其实并不难。相对于继续这种被人包养的生活与毫无苗头的未知，我当然选择第二种，反正，现如今金融风暴波及全球，工作不好找，好工作尤其难找。况且，就我所知，中越的薪资待遇在业界已是难能可贵的。只是这样，碰面的机会，在所难免。我只想将碰面的机会降到最低，决计不会再回到总裁秘书室。
    摁下绿色控扭，电话那端即刻响起了单调的手机原声彩铃，不消几秒，电话就被接通。
    “喂？”或许是下雪天信号不太好，韩斩浩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模糊，“你等下，我进办公室。”
    之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像他本人一样，从容节律。
    一声关门声，之后，韩斩浩的声音清晰可闻，“想好了？”
    “是。”我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青翠亮泽的青叶碧玉，“我想进设计部。”
    大学，我的主修专业，其实就是室内设计。
    沉默几秒，韩斩浩略显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言简意赅道，“可以。”
    “我会尽快从这里搬出去。”
    “你看着办就好。”
    我迟疑着，还是开口，“协议的事……”
    “等下我要飞去上海，回来再说。”
    忙碌，似乎也是韩斩浩的标志之一。
    “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今天我交代下去，明天，你到秘书处找辛芮，她会替你安排一切。”电话里，伴随着三声叩门声。
    “那，再见。”
    若有似无的一声“嗯”，然后，他挂掉了电话。
    手机屏幕快速暗了下去，我亦转身，开始打包行李。
    衣柜里陈列的衣物并不算多，却几乎都是牌子货。韩斩浩的眼光高于顶，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廉价衣物的排斥，却在我们刚开始同居那阵，每次出门，都要将我要穿的衣物选好，甚至连裙腰饰物和领口配饰都不放过。选的，自然是他令秘书买来的高档货。渐渐的，我也看出些端倪，迎合着他的品味，慢慢改造自己。
    还好他并没有要求我将以前的衣物彻底扔进垃圾桶，我也就将它们打了包塞进皮箱，放到了储存室。
    似乎那时，我就有了总有一天要离开的觉悟，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痴心妄想，以为只要努力，或许能够留下的蠢念？对待韩斩浩，我不是没有尝试热情过，却是，他的那份傲然和冰冷，将我的热情浇得不剩一点星火。有段时间，我表现得越是主动，他的态度就越冷漠，甚至，连续三个月不回陌上景城。我不知道，他对其他的情人是否也是如此，像是同极相斥的磁石，一端靠得愈近，另一端即刻跑得更远。它们之间，永远只能停在那样的距离，无法超越。只是从此之后，我也学聪明了。遂了他的意思，放弃努力，耳濡目染下，就连性子，也变得淡然。
    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这世上，星辰总是璀璨耀目，却只能用来驻足观赏，想要摘下捧在手里，那是痴人说梦。
    妄想通过痴情赢得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样的女人，谁又能说，是执着勇敢多一些，还是愚昧自虐多一些？
    总之，越活越聪明吧，这样，也不枉费这些年吃进的盐米。收拾着尘封已久的箱子，我如此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