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差点叫了起来。
    晓茹是他一生的至爱。他记得，从初中开始，就莫名喜欢上这个有着童真笑容的女生。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闻她的味道。就连她生气的样子，在他眼里也是那么动人。
    自卑的他，从来没向她表白过，一直在心中暗恋，一恋就是五年。那时，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故意晚点下课，躲在放学后的人潮中，偷看她的背影。
    多少次，在梦中梦到美文，和自己牵手，相遇相知相偎。梦醒后，只剩下无尽的惆怅。
    高考后，他曾想鼓起勇气去向她表白，可一看到她身边围绕的帅哥俊男，一个个衣着时尚风度翩翩，自信满怀。再看看自己，一副穷酸样，个子又矮，相貌平平，实在是难以启齿。
    没想到，她现在出现在这里！
    向东正要跑过去，耳边却听得有人喊：“越！”
    转脸一看，是倪安慧在喊，情绪比他还激动，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越？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顺着倪安慧的眼神望过去，眼前只有那张木椅，只有晓茹，正盈盈走来，笑容可掬。
    倪安慧却迈开步子，激动地跑过去。
    “等等！”向东快跑两步，一把抓住倪安慧。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倪安慧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甚是恼怒：“放手！”
    向东不但没放手，反而抓得更紧，用力往后拖：“你别过去，她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倪安慧愣住了。
    “你是不是看到你曾经喜欢过的男孩？”
    “是越。我看到他……”现在，倪安慧也察觉到了异常。
    越怎么会出现在游乐园里呢？看到她为什么一言不发？身上，怎么会弥漫着乳白色的辉光？
    倪安慧使劲地眨眨眼，聚精会神地盯着“越”。
    乳白色的辉光渐渐淡薄了，“越”身上的衣服和脸都开始扭曲变化，仿佛一条蜕皮的巨蛇般，剥下外表的伪装，展示真正的容颜——许晓玫。
    许晓玫在笑，仿佛一个狩猎者般望着囚笼里的猎物般，笑容里满是嘲弄和骄傲。
    “啊——”倪安慧低声惊叫，两腿发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回，她真的晕过去了。
    她从来没看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化成另一个人。
    向东瞪着眼睛紧盯着“晓茹”。
    仿佛电影里的特效一样，“晓茹”身上的乳白色辉光越来越淡，渐渐消失，然后，呈现她本来的面目——许晓玫。
    也许，是精神过于集中的原因，眼睛有点疼痛，仿佛有针扎在眼睛里一般。
    用力揉了揉眼睛，泪水都流出来了。
    “原来，你才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许晓玫笑着说。
    向东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仿佛看到怪物般。
    “你是人，还是鬼？还是妖怪？”向东悲伤地说，“我知道我要死了，别让我当糊涂鬼行吗？”
    “你真的很想知道？”许晓玫的笑容灿烂纯真。
    “嗯。”
    “我偏偏不告诉你。”宁许晓玫仿佛调皮的小孩般，笑得益发得意了。
    向东不再说话，弯腰背上地上的柳雪怡，转身看了眼宁惜梅，突然撒腿就跑。
    许晓玫并没有急着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活动四肢。
    向东不敢回头，喘着粗气拼命跑。也许，天太黑，倪安慧太重，跑得太快，才跑了一百多米，就被一块凸起的石阶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撑身体，手掌磨得满是鲜血，膝盖上的裤子也磨破了，隐隐作痛。
    倪安慧倒没伤到什么，可也被惊醒了。
    她爬起来，扶起向东，问：“你没事吧。”
    “没事。”向东撕下衬衫，包扎伤口。
    “她呢？”倪安慧很快就想起晕厥时场景。
    向东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倪安慧的身后，一脸惊愕。
    倪安慧转身，看到一团黑影，仿佛袋鼠般，一蹦一蹦地蹦过来。
    以前，她看过林正英演的僵尸电影，里面的僵尸就是蹦着走路的。可是，这个黑影，却和僵尸不同，蹦的跨度很远、速度很快，瞬间就蹦到了两人面前。
    果然是许晓玫。
    “你明明知道跑不过我的，何必要跑？”许晓玫生气了，“而且，你还背着她一起跑，也太小看我了！”
    “我只是想试一试，”向东坐了下来，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你有没有看过被猫戏弄的老鼠？可怜的老鼠被猫抓住后，不会立即成为猫食，而是反复被抓咬、放开。老鼠明明知道落入猫的魔爪，没机会跑掉，依然锲而不舍，直到筋疲力尽，浑身是伤流血过多而死。”
    “我不喜欢猫！”许晓玫显然对猫没有好感，“你也不是老鼠。你是人，即使你真想逃跑，也可以选择一个另外一个方式，比如说，扔下倪安慧独自逃跑。起码，这种方式机会要大些。”
    向东突然大笑：“放屁！我是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绝不会扔下女人独自逃生！”
    “咦？你还有点骨气？”许晓玫好像不认识向东似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刚才，在旋转木马的地方，好像你是第一个跑。不会是想逞英雄，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许晓玫上下打量倪安慧，继续说：“可是，她不漂亮啊。没想到，你的品味这么低。”
    “够了！”向东叫道，“你杀了我吧，用不着污辱她！”
    “我又没说错，你叫什么叫！”许晓玫很不高兴，“就算想死，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美丽。”向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挺直了胸膛，挡在倪安慧面前，“真正美丽的女孩，绝不是外表的光滑鲜嫩，而是善良的心灵，是宽容、感恩、温柔，善待他人。倪安慧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从不去伤害别人。不像你，只因为自己受伤，就要拉着别人一起来承受你的痛苦。你以为天生丽质、高贵自傲，其实也不过是红粉骷髅，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你没遇到安胜杰，遇到何胜杰、李胜杰，情深似海，始胶如漆，最终还是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美丽过。一个将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女孩，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许晓玫愣住了。
    “谢谢你。”倪安慧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向东身旁。
    本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贫乏，无法反映她现在的心情。
    她轻轻握住了向东的手，对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不是白马王子，他没钱，他没才。但此时，在倪安慧眼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丈夫。
    向东紧紧地握住了倪安慧的手，望着她那张普通并有些粗糙的脸，咧开嘴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暗恋晓茹的那些岁月里，他曾经幻想过，在晓茹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像个英雄般救她出险境。
    幻想终究是幻想，一直没机会实现。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有机会，去当一回梦想中的英雄。尽管不是理想中的爱人，尽管结局注定是悲剧，他依然义不容辞、身体力行。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许晓玫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可以。”
    向东看了看倪安慧，摇摇头：“我自杀，你让她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