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章 祸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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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我便从怀中掏出那小瓷瓶,交给大石。说实话这东西揣在怀里还是很碍人的,先前由于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竟把它给忘了。
“之前在沈府二爷灵台前,正好这个人也撞见了我。在路上他又将药交给我说是他相信我的话,你说他端着什么心思——他那样的贵人,我可猜不透!”
大石接过药瓶,似是在审视着那物件:“我也不清楚。但是说不定人家就是好心给你药治伤的。但是你若不信他,还是别弄这种莫名其妙得来的东西比较稳妥。”
“对对,我虽然将它收下,却也不敢用,万一那人在里面掺着什么毒,跟那姓沈的兔崽子一起来害我,可就玩完了我——我就想着该把它拿去卖了,你看着瓶上镶的花纹,好像还有玳瑁什么的,一定价格不菲。”
大石听后笑道:“就知道你是这么个想法。”
当夜,我又回归以往跟大石住在一起的日子,不同的是,今晚我睡在他床上,还是脸朝着床这么趴着,而大石躺到我那张床休息。不过话说回来,原本我睡得那张床就是从他那霸占过来的,如今他的床也被我霸占了,想到这里,心里格外高兴,渐渐也忘记后面的伤,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叫了两声,并没有人应,大石应该并不在屋子里。我有些沮丧地要转身,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根本没法下床。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若是大石连着几天不回来,恐怕我很快就要变成一副屁股开花的尸体了。
幸好,有人及时打断了我这恐怖的想法——
对面的林大嫂端着洗漱用具跟一碗粥走进屋子,她一脸笑意地告诉我,大石因为白天要去酒楼做活,就把我暂时交给她照顾。
这个大石呆子,天晓得不知道又要给她诈了多少血汗钱!
我让林大嫂帮我换个位置,如此一整个白天都趴在床上望着外面的桑树思绪飘荡。等到夜晚亥时,大石才回来,给我细细换着药,同时带给我一整盘青椒肉丝。虽然一边换药一边吃东西很影响用饭心情,不过我还是兴高采烈地对着那菜挑起青椒来。
大石做事一向踏实,而且非常认真,比如以往他和面、揉面时就目不转睛地对着手上的活,也不多说一句话,仿佛眼里、心里只有那面,我为此常嘲笑他呆板,估计活了几辈子都是个做面的。但每次我一生病,大石的话就变得特别多,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或者胃口如何,并且能同时做好几样事,真跟个奶妈子一般。
他现下便开口道:“这些日子,在你伤口痊愈之前,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也别下床,省的弄破伤口。”
“我知道,我知道。”我忙着挑青椒,其实不太想搭理对方。
“我白天不在家,但是亥时前后一定会回来的。隔壁林大嫂是个热心人,我同她说过了,我不在的时候她都会来照看你。”
“她才不热心呢——她就是图你那点小钱,这天下没一个不是想贪别人便宜的。”
“那我呢——我也贪你便宜?”
我嘴里还含着饭,含糊地随口回他:“你哪有她那样的脑子,不然你现在早就有自己的门面了,还用得着天天推车叫卖?哎呦,你轻点!”
大石似乎笑了一声,继续给我换药:“那你这是嫌弃我了?”
“没,我才没有。有你这么个手下伺候着其实还是蛮不错的。”几年下来的相处,我一直视大石为朋友,甚至于亦兄亦父,而他毫无架子,又极少驳我要求,久而久之,我在他面前更是直率地什么话都敢讲,不过他这么一直惯着我,反倒促成我有些时候在外面也口不遮拦的性格,白天的时候我甚至想到,我之所以在沈老爷面前说出那些话,也是拜大石平日里一向的纵容。
大石目前做工的那家酒楼在城北,故而每天要提早半个时辰出门,他给我上好药就直接休息了,而灯烛熄灭后我却无法安然入睡,一是伤口依旧疼痛,二是我心中仍念着朴桑琊,我要想法子回到沈府!
像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大半个月,我已由偶尔下床恢复到完全感不到疼痛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虽然摸上去屁股上的那些戳手的伤疤尚未掉光,但还是觉得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
只是这段时间又麻烦大石(跟林大嫂)了,而今走动没什么大问题,总不好继续赖在这儿吃睡等死吧,我还要想办法进沈府见朴桑琊呢!
刚用完林大嫂送来的早饭,我就重新换了套衣服跑出院子。从前就算是偶尔生病,我也从未在屋子里憋这么长时间,自由的心情驱使着我毫不犹豫地直冲出巷子,可紧接着,我就感觉街上的气氛挺不对劲的——平日里吵杂的人群竟然变得异常安静,听不到小贩叫卖的声音,更听不到讨价还价亦或窃窃私语。
莫非挨了一顿棍子,我连耳朵也被打坏了?
“嘿,米老板!好久没见你了!”我走向对面一家卖绢花的中年大叔那,欣喜地发现自己依旧能够闻到从那铺子上的一堆玩意儿里散发的芳香,却见他突然埋下头,当做完全无视我一般。
“喂喂——”米大叔哆哆嗦嗦地重新摆置着花束,仍旧不应我,“唉!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回我话,喂!喂!我是招你惹你了?!”我还在疑惑为何会发生这样无法解释的事情,便感到背后被人一把扯住,尚未回头看明是何人,便听到严厉的男子声音:
“你!说——是做什么的?来这里干什么?家住哪里?”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才知道自己被官兵抓住了,可我又没触及违法之事,他们找我做什么?!
“大哥,大哥,我就是个卖面的,是守法知法的好平民,我可没干过什么坏事。”
“卖面的?!卖面你大白天不去做生意跑这里做什么——肯定是邪教余孽的奸细!”我脑子里乱作一团,我连邪教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里,莫非城中起了什么变故?这时又走来一个满身铠甲的卫兵,脸都遮的严严的——说实话他们这重甲打扮我从前从未在应天府见过。他站到我旁边,对着原处挥起矛头,我才望见街的另一头,正有四个像他一样的官兵压着一队被绳子绑住双手的寻常百姓同,并同他打着手势。
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解释道:“小人真是个卖面的,我家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大爷若不信,跟小的进去问问左右邻居就能证明小的清白啊!”
“这一上午被抓住的奸细都是跟你一个说法,十个里面五个卖面的,九个都住在附近巷子——走,先去上元县大牢,快走!”
“喂——”我忍不住挣扎起来,反而被那人按得更紧,手臂隐隐作痛令我忍不住乱叫了两声,顿时脸上就被另一个官兵扇得火辣辣地疼。我终于停止了反抗,心想真是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头,这街上都成了这副样子大石跟林大嫂竟然都没告诉我一声!我不得不跟着这两人一起离开,回头瞥见那卖布的米大叔依旧都将头藏在竖起的假花花枝后浑浑发颤,根本不敢看其他地方。
街头那十来个被当成邪教奸细与叛党余孽捉拿的无一不是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我还认出其中一个人正是住在附近的制皮手艺人,跟大石是一个级别的老实人,后来进了牢房我才知道,因为他的手艺跟邪教法事所用到的物件有关,才被人举报抓住。于是我便硬着头皮跟着其他十余个倒霉蛋被一起押运进城,可刚来到南门,就见守门的卫兵告诉他们上元县牢房已经容不下多余犯人了,叫他们将人送去江宁县大牢。
路边的人群见到我们全都下意识地避开,一路上安静到压抑,而我只要一开口就会被那官兵对着直挥矛头,等到最后跟其他人被扔进那江宁县的牢里,我才多少有了开口询问的机会。
大牢外面站在跟带我来的卫兵一样的铠甲,牛眼瞪得人心里毛毛的。再往里去,才发现牢里全是我这样的寻常百姓,连个传囚衣的都见不得一个,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更是已经容不下几个忙碌着的狱卒的管教。眼见队伍前面的人一个个被当成被捕的麻雀般一个个塞进满满的监牢,我就有种逃跑的冲动。而恰巧轮到我时,前面的牢房已恰巧挤不下一个多余的人。
“人满了!”狱卒向牢头报道。
“再塞,给我使劲朝里塞!这事还没完呢,这都关不进去今后岂不要把咱们歇脚处也让给他们?!”
“头!”狱卒果断提醒他。
“啊,我是说咱们睡觉的地方。。。。。”牢头很是慌张地见之前那些官兵已离开才瞥向我旁边门都很难锁住的牢房说,“总之塞不进去也要想办法关起来,不行就送到那间!”
狱卒应了一声,便领着我朝大牢深处走去,我见这边的情形似乎比外面好些,便同关押我的狱卒道:“官差大哥,官差大哥,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小人今早儿一出门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抓来了,可就算抓我也得让我明白个情况吧?”
那狱卒瞥了我一眼,不以为然道:“你这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前太子联合邪教西海教谋反就算是昨个儿发生的事今天你也该知道!如今哪个在街上走动的人不是处处小心生怕多说一字多错一字——别告诉我你是从外乡翻山越岭过来,还不清楚这事!”
我听后顿时傻了眼——想我雀子除了初到京城的路上做了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自从跟大石一起经营面铺,我发誓再也没做过其他有违法纪的事,更何况是造反谋逆这样的难遇的大案件,就是连想都没有敢想到过啊——可眼下分明是被那些官兵乱抓进来,还是安上了这种大罪。
“那可否告诉小人什么时候才能将我放出来啊——小人真的是无辜的!”
“这可说不准,自从出事那天牢中犯人只见增不见减,不过后天正有刑部过来的人审讯,你只要老老实实地配合,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家。你以为我们想弄这么多犯人进来?这黄梅雨季一来,猪圈般小的地方,关上上千个人,我们自个儿都待不下去;既要加班加点不加工钱,又耗费这么多口粮,要不是连我们都不允许离开大牢一步,我早就不干了!喏,你的地方到了,这可是整个江宁大牢里人最少的牢房,你小子真是好运气!”
我跟着狱卒一转弯,便看到一间与之前一路上所见截然相反的房间——这间牢房的确是我走进大牢的路上所见到犯人最少的,甚至算的上空荡荡,原因是里面除了三个男子外竟然还有一只半人高的老虎!
“大哥,求你带我回之前那房间吧!我看刚才那间也挺空的——”
“少废话!”我还没怎么好好挣扎,就被背后的人一把推进去。我扫了一眼身后的景象,心中冷的发毛——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活的老虎,跟他们在一起显然是要先送了我半条性命,说不定,等大石发现我不见了找来这里,只能看到我被啃得唯剩下骨头的尸体了。
我一手紧紧握住栏杆,一手伸出去正要抓住那救命稻草,便听耳后起风,接着是一声触天震地的野兽咆哮,身子立即被吓得打起颤来向下滑了两滑。待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想要向后看,却感到后背贴过来温温的庞大物体,接着突地一下双肩被一双毛茸茸的黄白相间的爪子重重按住。
我一时吓得全身一动都不敢动,偏偏这样更能感觉到身后那怪物似乎在兴奋地直流口水。我求助地望着前面那勉强装作镇定的狱卒,而对方表现出丝毫不明白我意思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上回让你去帮我送的信,恐怕又被扣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