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枳云是被凌墨谦扶回酒店的。
    全身湿透的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相互搂着对方，以一个极其暧昧亲昵的姿态。
    凌墨谦看见天桥上的柳枳云时，脑海里顿时闪过了可怕的念头，就像是要劝阻自杀的人一样，他小心翼翼停在不远的距离外，全身绷紧，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一样，他看着那个面色绯红的男子，张张嘴叫出他的名字来。
    “枳……云……”
    男子眯着眼睛歪了歪头，像是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的小孩子苦苦思索一样，月光擦过他的眼角。
    “是你。”
    淡淡的两个字让凌墨谦瞬间哑然，柳枳云的语调听不出起伏，甚至不带一点情绪，然后他抬头正视前方墨色的天际，紧抓着桥栏的手也慢慢松开，身体有点前后摇晃。
    “枳云，”凌墨谦稍稍上前一步，“我们回去。”
    没有问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喝酒，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一直都很温柔的男人说，我们回去。
    柳枳云没有出声，余光看见男人担忧的脸，
    “枳……”
    “回哪里？”
    被打断话让凌墨谦顿了一秒，下一刻身体就比思维更先一步的紧接着回答：“回家。”
    死一般的寂静。
    凌墨谦想改口：“先回酒店，之后我们一起……”
    柳枳云慢慢笑了，他偏头看着不知所措的男人，绯红的脸颊上露出了柔柔的笑容，那么真实的笑容让凌墨谦顿时停住话头，呆呆的看着他。
    然而柳枳云却垂下了眼睑。
    “那不是我们的家，从来都不是……”
    “它会是的！”
    柳枳云摇了摇头，发丝乱的不成样子，彻底阻碍了凌墨谦的视线，他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流，好像是在看着过去的时光。
    “凌墨谦，”他细细叫道，“我们不该遇见的。”
    没错，是不该遇见的，他和他之间原本就应该结束在那年夏天的闷热中，从此以后就是陌路之人，不会在荷兰偶遇，也不会在同学会上有眼神的交错，更不会像现在一样如同一团乱麻纠结不清，他们的故事是没有人会书写的未来，然而却有人执笔，在改变名为柳枳云这个人物的命运时，同时也改变了名为凌墨谦这个人物的齿轮。
    温柔得令人悲伤的笑容落在凌墨谦眼里，比视觉慢了一步的是穿风而来的话。
    “对不起。”
    然后疏忽睁大的眼眸里倒映出男子如断线风筝一样坠落的身体。
    来不及细想他的意思，凌墨谦仅凭着本能越过桥栏跳下去，在空中抓住男子冰凉的手。
    “扑通----”
    双双落水。
    河流很浅，湍急的水流还不足以撼动两个人，凌墨谦死死地抱着怀中的人，全身湿透下他也萌生了一丝轻松。
    真是……太乱来了。
    他想。
    嘴角却有了一抹笑意。
    凌墨谦扶着柳枳云走上岸边，男子很安静的没有反抗，顺着男人的意思走回酒店，坐在房间的床边，乖乖地让男人用干毛巾擦干身体。
    暖黄的灯光中男人细致认真的表情像是用镜头拉出来的慢动作一样，柳枳云能看见男人的密密的睫毛，能感受到男人的鼻息，还有被温柔对待的神情。
    一切像是梦一样在重复，似乎在某一时刻就会轰然醒来。
    柳枳云一下粗暴的推开凌墨谦。
    凌墨谦愣了一下，不解的目光落在柳枳云苍白的脸上。
    “别过来。”
    成功让凌墨谦前进的步伐顿住。
    “枳云？”
    “别过来！”
    柳枳云垂着头紧握着双手，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正常，思维像浆糊一样胶着在一起，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这样，不能接受这样的温柔，因为这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梦醒之后的现实他没有办法承受。
    说到底，他也没那么坚强。
    “枳云……”
    凌墨谦伫立在那里，手中的毛巾已经湿了，心里却还是有溺水般的窒闷感。
    “枳云，对不起……”他轻声说，目光没有移开面前男子的身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
    早一点……
    早一点又能怎么样呢？追溯到本源还不是他太懦弱太自大，如果能在中学时期就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如果能在枳云独身一人时不择手段陪伴他，如果能狠狠的把路寒倾踢开一直守护着，如果……
    如果一切都能够改写，凌墨谦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柳枳云抬眼看见男人自责的脸庞，湿漉漉的头发凝结成一小股一小股贴在男人的额头脸线上。
    他想说话，开口就是哽咽。
    “我……我也一点也不坚强。”
    “我知道。”凌墨谦的目光幽深，柳枳云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糟糕的样子，“我知道，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坚强。”
    “可是……可是万一有一天你也离开我了怎么办？”
    他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人，没办法一而再再而三的面临被人抛弃的真相，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游走了很久了，他也希望累的时候会有一个人为他打开一扇门让他小小的休憩一下，也希望在精疲力尽的时候也有一个肩膀让他依靠一下，也希望能成为某个人心城里的人，能看清楚对方，不用那么患得患失像疯子一样。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凌墨谦走到柳枳云面前，轻轻擦掉男子眼角的眼泪，温柔却坚定。
    “就算是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心里脆弱的防线一瞬间崩塌，柳枳云再也忍不住泪水的泛滥，他抓住男人的衣襟，喉咙里发出幼兽一样的呜咽。
    凌墨谦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过他的眼角，他的面颊，他的嘴角。
    最后唇齿相接。
    暖黄的光线瞬间变得暧昧起来，柳枳云倒在床上，连带着凌墨谦也重心不稳，早就不是第一次的两个人也不知道纠缠了多久，最后分开的时候气息都变得急躁。
    凌墨谦撑着身体，看着身下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亲吻而脸红得一塌糊涂的男子，想要退下床去。
    冰凉潮湿的感觉在后颈上弥漫开，柳枳云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然后往下一拉。
    吐气如兰。
    “凌墨谦，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