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狩魂魅影 第一部 古镇疑云 06拉德的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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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散弹带着热腾腾的气浪在甲板上炸开,船只开始剧烈震动。人群混乱起来。在混乱中,不知谁高叫着:“主啊……救救我们吧!”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天气正晴朗,这样的天气适合出海也适合空袭。拉德诅咒着天气,空袭又开始了,船长开始组织人群有顺序的离去。其间,拉德离了船,那名说书人脑袋一晃,被甲板碎片刺穿的脑袋在滴血。生命就是那么脆弱,尤其在战争中,拉德死抓着死去老人留给他的,手里满满的文卷,仿佛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上帝啊——”有人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就被拥挤的人潮推进了海里。文献被人潮推挪,失手跌进幽深的海水中。拉德手里还紧捏着文献里发黄的纸片,最后一张,那是一张打印油画。油画上的人难以形容,有着一头金发与深邃的双眸。油画上的建筑师是怀特,紧张不安的孩子是拉德。油画上的人静静注视着孩童,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沙,远渡到光阴的另一头。沉没的船只,沉没的世界。
拉德被人抱到救生船上,他脸色苍白,嘴唇通红,喃喃的念着:“上帝啊……不,一切都是逻辑,只有逻辑。”那清脆的童声失落一般,如惊弓的鸟雀。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此直面死亡,生命仿佛蝼蚁,对他来说,太早了。
1945年2月,虽说德国元首宣称战争才刚开始不久,但战争自从1937年起就已经弥漫这片土地四处。岛国人和纳粹对内国民众强抢辱掠,每天几乎都在发生空袭,每天几乎都会发生死亡。刚才那些不过战争的一角而已。1937年夏季,在北平郊区卢沟桥发生事变。大部分铁路都中断了,可仍有在运行的。铁路,就是生命线。有不少海外人士战争期间来到内国寻找工作,因为,就像《飘》中所说——一种文明的崩溃能使人挣到与建设它一样多的金钱。童工,海外人士,乞丐不断涌入。时局混乱。
拉德就是那些童工中的一个,在经历几次空袭后,他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逃往海外。生命,之于其他永远是最重要的。不过,他乘坐的救生船在不久以后就靠了岸。船长说他无能为力,请他们——也就是旅客们自谋生路吧。此时,才到北平。拉德拽着那页发黄的打印纸,他忽然兴起了去看看怀特穷毕生精力所设计的13幢大教堂的冲动。文献虽然遗失了,但这并不妨碍一个孩子的热情。听听这天真的声音!
怀特不同于《霍克斯默》中的建筑师,也不同于《末日之书》中的旅行者,但他的教堂在文献中却与那名比他小61年的设计师,1661年出生的英国建筑师尼古拉斯•霍克斯默有着祭奠般的联系。怀特的结局无从得知,但大部分版本都说他死于建造第13座教堂的时候。那时,应该是他生命最为光辉的时刻。与探长霍克斯默追寻建筑师尼古拉斯•戴尔一样,拉德追寻着怀特,走入森林与沼泽,四处惨雾霾霾,使拉德那只重逻辑的头脑兴奋起来,只需要一滴水,他就能知道它出自哪片海洋。然而,他不知道,他仅有的只是一张发黄的打印纸,他是否依据这点找到碎片的整块拼图呢?他的孜孜不倦是否源于同样的疲惫?
总之,拉德在交通被彻底封锁后,跟着举着十字弯折旗的德国民众,一同前往那块陌生的土地。
布列克写的短诗很好的说明了内国以及其他各国战线上的场景:
发现远古战役,缘起于碎裂之片
残破的刀剑,零乱断裂的骸骨
毁坏的头颅,一如神父目睹
死亡的田鼠,又或无脚蜥蜴,在干涸的
洁净的猫头鹰的粪块上,为之扬弃
当白色的死亡飘掠而过,张起最柔软的风帆
血污的弯钩蜷曲在柔软的毛颈之中
噢,赞美拜雅特的《隐之书》!古时战争的白色亡者与今时,1945年的战争场景是那么相似。所不同的是,人们不再用刀,而用管制枪具,炮弹与毒气。细菌战在这块苦难的土地上层出不穷。拉德,这个孩子栗色的头发被苦难染成了白色。一个月之后,他终于通过大使馆联系上了仅存的交通线。
战况有所好转的时候,他登上了去往德国的轮船。咸涩的海风吹拂着孩童软软的短发,他看着那张发黄的打印纸上金色的油画,怀特静静的注视着他,一切,还都是未知。他想起自己更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在岛国一家工厂制作家具,小手打满了水泡与坏疟。他是个孤儿,为了自己,他要更努力的工作与生存。拉德想起那未念完的文献,其中提及怀特也是个孤儿……如同一本旧书中所说——时间是一条环绕的蟒蛇,爬行着咬自己的尾巴……
他在德国过了一些年,在英国又度过了一些年。他寻访过怀特稚年时期的教堂,也寻访过他追逐时期的教堂。无垠的旅途中,他想起克里斯塔贝尔的某一首昆虫诗:
来自如此污秽斑驳,动弹不得的小东西
痛苦中遭人戏耍
……
结束了英国的旅程后,他发现这位隐世设计师的一切仿佛都被巧妙的消磨掉了。期间,他一遍遍看着那幅印刷油画,思虑着找出线索。
最后,他再次来到德意志。
在德国登陆,最后的,最大一座教堂在召唤拉德。怀特的教堂……我为你忍受如此痛苦,以致不能一间间看世间的杰作。一句话划过拉德心房,他嗤笑一声,真——无聊。他不知晓自己为什么选择在德国登陆,因为元首,战争抑或疾病,或者其它什么。不管什么,那理由都无聊透顶,拉德拽紧拳头,他听到一声叹息。
是一个老人发出来的,老人看着他,瞪着迷蒙的眼睛,荫翳浮上了苍老的瞳孔,连同痛苦的皱纹一起下拉,“你在找什么?孩子。”
拉德又看了眼那张印刷油画,他把它撕碎了,碎片飘散在冰冷空气中,带着德国慕尼黑特有的寒气。他不需要它,它不是他!拼图尚未完整,一切……才刚刚开始。
《北欧众神之母浴火重生》第三卷中有着这样的诗:
值此幽暗之地
尼德哈葛龙前行渐进,张扬深暗如炭之鳞
啃噬世界树源,建立一己巢穴
蜷入滋养自身之所,纠结迂深的迷笼
儿童永远是探险家,每个都具有大无畏的精神。“想想吧,孩子,你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老人怜悯的话语。拉德摇摇头,避开老人的手。
他走上一条不归路。他心甘情愿。
现在,拉德穿过人群,朝目的地走去。那个地方自从受元首肯定后就出名了。那还是1936年的时候,那时候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据悉,元首在那座教堂中发现了战争的秘密。亲授那位隐世建筑师‘神’的称号。
怀特神……引起战争和祸乱的神明。
第13座教堂传闻蜗居于德国,是怀特生涯最后的总结。那座教堂俨然《神曲》中的天堂与地狱。天堂是指它哥特式的恢宏装饰,神龛挂件,玻璃彩绘,圣像石壁。而地狱……是指那里实际是一座坟场,掩埋着森森白骨。没有人知道怀特是如何做到的,这是中世纪三大谜团之一。这些人是他杀的吗?他又如何能杀这么多人……?他,为什么要杀人?
拉德在繁盛的人群中找到了它。它那见所未见的宏伟使他的内脏和骨骼都疼痛起来。
拉德想起《霍克斯默》的结尾:
‘……当他伸出手触摸他的时候他战栗着。但是不要说是他在触摸他,就说是他们在触摸他。当他们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们哭泣着……当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说着同一种声音。’
‘他们背的光线抹去了他们的五官哦,只能看见他们转过头的样子,同时向左又向右。灰尘掩盖了他们的双脚噢,只能看见他们舞蹈的样子,同时向前又向后,当我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手拉手在我周围组成一个圆圈;当我们更靠近的时候,我们却更加远离。他们说的话就是我的语言……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他们在静默中面面相觑。’
拉德跪倒在人群中,朝着这永恒的荒凉朝拜。
拉德的故事讲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所以我永远尊崇我的主,嗬嗬嗬……嗬嗬嗬……”
“你是说他,还是他们?”我问。
赶车人首次出现了一丝有些微妙的情绪,“您问得真多……”
“嗯?”
“您呐,就不能不那么敏锐吗……?”他叹了口气。
“我相信,您刚才说的是您编的一个故事。可是牵涉到1945年……难道您是从时光另一头来的?”
“不,时间长河谁都无能为力。”
“可它还是可以跨越——”我闭了嘴,我意识到:我透露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