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国(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0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们走进天国,仿若真的来到了恢弘而壮观的神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高高的石阶,一级一级似乎延伸到无尽的苍穹。在石阶的最尽头雾气弥漫中,似乎有着宫殿的飞檐峭壁和流光溢彩。
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冰冷而高傲,他说,夏泓,走上来。
那个阶梯似乎没有尽头,我们走在上面几乎要绝望了。我终于明白天国的领域里居住的就是神,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那个凌驾任何人之上的神。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得让人觉得恐惧。
当我们终于站在石阶的最高处的时候,周围的雾气一瞬间消散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似乎大得足以撑到苍穹的宫殿,苍雪城和它比起来如同一座小孩子堆起来的城堡。那个城堡的墙面上处处流光溢彩,潋淑告诉我,那些光泽其实是灵力凝聚的,如同我的凰邪幻术袍上凝聚的灵力一样。整个宫殿上空飘扬着精美华丽的乐律,那种音律超越了淮淌用幻蝶琴弹奏出的镇魂曲不知多少倍。
在宫殿的天空上面突然出现一张巨大的面容,几乎遍布整个苍穹,那张面容格外若隐若现,我却感觉似曾相识,我觉得我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只是面容太模糊,我看不清,那张面容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对我说,夏泓,走进来。
那个宫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我们穿行其中如同走在石阶上一样漫长,在宫殿的尽头,一个抬头可以看见天空的院落,院落中央是一个碧光流转的花池,我知道里面盛放的是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回魂草。而我也看到了花池面前的雾帐,我从雾帐里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我知道那是轮堩。
只是,当我走到院落正中央的时候,我就不能再向前走了,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原来正如婆婆所说的一样,神是无人可超越的。
夏泓,我可以帮你复活霁晴和雾月,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然后我就听到了轮堩诡异的笑声,他说,潋淑、淮淌和星晷她们三个人必须有一个人要死,并且由你来决定。
如果我说不呢?
夏泓,如果你想要复活霁晴和雾月,你就必须做出选择。
我突然动手,我把凰邪幻术袍上凝聚的灵力全部调动起来,然后左手召唤出风雪,那一瞬间我用尽了我所有的灵力攻击轮堩。
在我身形刚刚暴动的时候,潋淑已经抢在了我的前面,她周围的月光发出森然的冰色,一片一片如同尖锐的刀锋,而淮淌早已席地而坐,她的幻蝶琴已经幻化开来,无数蓝色的琴弦如同闪电一样向轮堩刺过去,所过之处飞起无数的蓝色蝴蝶,而星晷站在原地,她已经拿出她的占星杖低声呤唱起来,无数的光电从天空上流泻下来,一同涌向轮堩。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战,没有退路的最后一战。
可是我透过雾帐隐约看见轮堩只是轻微地动了动,长袖一挥,然后我们所有的幻术全部反弹到自己身上,胸膛中的鲜血喷薄而出。
当我们四个人倒在地面上时,我听到轮堩的声音,他说,夏泓,知道自己的渺小了吗?
我没有说话,可是内心的绝望却汹涌地穿行出来,在我面前流淌成为一条黑色的波涛喘急的河。
夏泓,好好考虑我所说的。不过,你不用着急,你明天再答复我。
然后我发现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和潋淑她们已经身处另一个院落,这个院落如同我在苍雪城的皇宫里面的院落里见到的一样,四处盛开的樱花,风抖动它们簌簌而下,然后飞舞起来,在空中变成如血的红色。只是,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时,遥远的尽头墨黑色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
还有轮堩飘渺的声音,我听见他说,夏泓,这个院落有两扇门,前门通向我这里,后门则是回去苍雪城的路。
回去?回到苍雪城度过一千年一万年平静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河一样的时光,然后让那些时光从我的身上漫过去,再漫过去。
一直孤独终老。
当天晚上我不知怎么的很快入睡了,也许是受伤太重了。那天晚上,我又梦见姐姐了,我梦见她从漫天的风雪中走到我面前,然后抱住我,亲吻我的额头,我看见她对我展露温暖的笑容,而她的笑容,倾国倾城。
姐,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来到院落里的时候,潋淑和淮淌已经站在这里,只是不见星晷的身影,我当即感到不妙,昨天晚上我回房的时候,我看见星晷脸上忧伤而绝望的表情,只是那个表情一闪而逝,我当时也没怎么留意,却没有想到一大清早星晷就消失了。
而在这时,天空上传下轮堩的声音,他说,夏泓,走过来。
接着,我们来到轮堩在的地方,如昨日一样,他在雾帐后面,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听到轮堩的声音,他说,夏泓,你不用想了,星晷的确付出了她的生命请求我复活霁晴和雾月。
顿时我只觉得无尽的愧疚从我的胸膛里翻涌而出,然后再穿过我的身体。我恍若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无穷无尽的难过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涌上我的心头。
不过,你不用愧疚和难过,因为我会让她复活。
为什么?
因为我高兴。
然后我看见他将如同流云般宽大的衣袖一挥,然后花池中突然盛放了无数火红如火的回魂草。
轮堩告诉我,轮堩可以让人复活,可是并不能立刻复活他前世的记忆。而且回魂草本来就是一种神界灵力最强的植物,用它复活的人会转世成为前世最想成为的人。而当他面对面见到他最想见的人的时候,他的记忆才会苏醒。
在记忆苏醒之前,他只会隐约觉得自己要去一个地方,要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会让他看见他最想见的人。
我可以知道她们复活后都变成了谁吗?
不可以,只有当他们见到你后,她们的记忆才可能苏醒,然后她们才会告诉你,她们是谁。
然后我再次听到轮堩诡异的笑声,他说,夏泓,其实游戏并没有结束,游戏才刚刚开始。
最后,轮堩给了我一个梦境,当时他告诉我,这个梦境不是星晷留给我的,而是他将星晷死时的念想凝聚而成的。这让我想起雾月的那个梦境,也许也是他有意为之。
而在星晷的梦境里,我看见星晷站在阳光弥漫的隐雾森林中,站在一群小孩子中间,灿烂地微笑,她的身边溪水潺潺,白鹿悠然地闲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星晷去了隐雾森林。
当我获得哥哥留下的圣灵力以后,我终于明白,我的命途被打断,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宿命本星是慧火星,而且更多的是因为我的灵魂是残缺的,被分为两部分。而当我的灵魂归于圆满时,我想起我另一半灵魂的记忆,我记得我叫雪荃,从小与夏泓一起长大,在隐雾森林里长大。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他还有他的姐姐和其他的一些小孩子跟婆婆学习高深莫测的法术,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到隐雾森林的时候,婆婆微笑着告诉我们,我们是苍雪城最优秀的小孩子,将来会成为苍雪帝国强大的幻术师和巫师还有剑士,因为我们是一群最最纯正的血统的小孩子。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夏泓,他和他的姐姐站在人群的前面,站在婆婆的面前,我看见他的脸上盛放着甜美的笑容,看上去,安静如同幼童。我记得当时已经是黄昏了,暖红色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冠间落下来,在他的脸上撒下碎汞般流离的光彩,而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开来。
我知道他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当中灵力最高强的一个,连他的姐姐都不如他。后来,我听婆婆说,夏泓一出生,就有着五百年的灵力,他是整个皇族的骄傲。可是,当时婆婆苍老的脸上有着最深沉的忧伤,我记得她当时轻声说,冰莲终于绽放,双星开始汇聚,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切的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很多年以前,我都不明白婆婆话里的意思。可是我现在似乎明白了,我超越了我的哥哥,成为在苍雪帝国里与婆婆一样强大的占星师,我似乎看见了命运的轮廓。
而我认识夏泓是我来到隐雾森林一个月以后,我记得当时婆婆要我们把溪涧里的水变成一朵朵盛开的冰莲,当时只有夏泓和他的姐姐做得到,虽然我的灵力仅次于他和他的姐姐,但是我依旧做不到。我记得当时是他一点一点教会我那个法术,那时我明白,他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个高傲的皇子,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日月升浮,草木一直欣欣向荣,随着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我和他越来越熟悉,我总是在清晨弥漫的雾气开始散开的时候叫醒他,然后看见他俊朗的脸上开放灿烂的笑容,如同隐雾森林里长年温暖的阳光一样的笑容。而不知从何时起,我忽然发现我可以为了他的笑容高兴好几天,可我为了他的忧伤却伤心好几年。
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他了。
时光就这样安静的流淌下来,我认为时光会一直平静地走下去。在我120岁的时候,在我突然长大成人而夏泓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火族大举进攻苍雪帝国,一直攻到苍雪城下,我记得我当时看见漫天尖锐呼啸的冰凌和铺满整个大地的火种,天空是空旷而寒冷的白色,大地则是一片火光,我看见冰族巫师在火中融化,我也看见红头发红眼睛的人在冰中消亡。
战争的惨烈超乎我们的想象。
我们这些刚刚成年的巫师和剑士不得不奔赴战场。我记得我战死的时候,我看见夏泓被婆婆护送去凡世,我知道他不会死,那我就很开心。我记得我当时笑着对他说,夏泓,我亲爱的皇子,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当时在想,他还活着,真好。
那我一定开心得流出眼泪。
而后来我以星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跟随他一起去火族疆域。只是当时,我还没有雪荃的记忆,但是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熟悉,直到我想起全部的过往时,我才明白过来。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他我是雪荃,他那么在乎雾月和他的姐姐,我在他心底又算的了什么呢?何况我给了他那么多暗示,他都没有认出我,那我告诉他又有什么用。
在通往天国时,他为雾月的死而责怪我,我当时感觉仿佛天塌了下来,无穷无尽的忧伤向我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他难道不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妈?他难道不知道我为了帮他找到复活雾月和他的姐姐的方法二历尽千辛万苦吗?他难道不知道我为他占星的时候随时都要面临着死亡吗他难道不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他吗?
潋淑和淮淌都知道,可是他却不知道。
当轮堩说必须牺牲一个人来复活雾月和他的姐姐时,我知道我该离去了。当天晚上我趁着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他们入睡,然后我一个人来到轮堩居住的地方。
当时轮堩问我,为什么?
我笑着回答他,我说,因为我死了,他就不会忘记我。
我从星晷绚烂的梦境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到星晷是雪荃。我看见站在我身旁的潋淑和淮淌,她们一起对我微笑,她们的笑容有我看不明白的忧伤。然后我抬头看向苍白的天空,一只巨大的飞鸟横越而过,它留下一声嘹亮的鸣叫,然后飞向更远的地方。
接着,我看见姐姐、雾月、星晷的面容渐次出现在天空上又消失掉。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三个新生的孩子,她们是我的姐姐和我爱的人,她们自由而单纯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只是我不知道,当我苍老得快要没入夕阳的余晖的时候,我还能见到她们,见到我的姐姐,听见她亲切地唤我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