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皎如玉树临风前。
    凤羽有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千年来不乏上界仙女们的追求，仅一幅画像都能令她们天天垂涎三尺地看着，简直匪夷所思。她们一得空就偷偷跑来南山，或变成一朵花，或变成一颗果子，为的就是一睹俊容，直到有一天凤羽忍无可忍放了一把火……
    不知那个因为长得太美而被看死的卫公子在九泉之下对此有何看法？
    正瞎想着，只听凤羽不屑道：“最后不就是那七仙女被强行召回，与董永仙凡两隔。又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有什么可看的？”语毕将书抛给我，我忙不迭地接下，嘴里应着：“是是是，所以我才很生气……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怎知这结局？莫非你看过？”
    此话一出，凤羽脸颊泛起可疑的绯红。我眯了眯眼，心中了然。这死鸟还说我不务正业，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随意翻翻便能道出结局，想来定是翻过无数遍。
    “我答应过颜姨要好好管教你，自然得督促你，看看你是真的好好在学还是……你那是什么眼神？！”凤羽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以书遮面，只露出一对眼，隔着书娓娓道出四个字：“不、打、自、招。”
    “容鲤！”凤羽的脸瞬间由红变黑，咬牙切齿吼出我的名。我暗道不妙，正想趁其不备再度逃跑，却不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出一道红光将我变成一条小草鱼，并封了我的灵力、，然后将我丢在白鹭家门口的浅水塘里，就这么走了！
    死鸟，我与你不共戴天！我一边诅咒凤羽不得好死，一边卖力向深水池扑腾，但是，就在这时，白家那懒吃货回来了。看到家门前有鱼送货上门的感觉有多幸福？只见那白家哥哥两眼射出一道金光……
    放，放我下来！你抓错鱼了！
    眼前漆黑一片，身体无力又火热异常。我模模糊糊好像听见有谁说烧得好厉害，又有谁说是他的错，想挨罚，然后说话声越来越飘渺，到最后成了混沌的嗡嗡声，然后就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感觉意识飘荡在虚无之间，突然眼前闪进一道光，我被刺得闭上眼，但又想努力睁开眼瞧个究竟。
    这一瞧，看到了娘亲的脸。
    “可算是醒了。”娘亲欣慰地舒了一口气。
    我朝她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阿娘亲亲，阿鲤这是死了么？”许是长久未饮水，声音略带嘶哑。
    娘亲轻点我额头，小声呵斥：“什么死没死的，少说这些糊涂话！”
    是了是了，我有知觉，我还没死。
    娘亲将我扶起，抚了抚我额头，端起碗，喂了我一勺甘露。
    “阿鲤乖，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娘，我睡了多久了？”
    “都一天一夜了，幸好幸好。”娘亲挽起袖子印了印眼角的泪痕。
    我看在眼里，心里难受，赶紧宽慰：“阿鲤没事，阿娘别伤心……凤羽呢？”我隐约记得我昏迷的时候有听见他的声音。我四下瞅瞅，他不在，准备告御状：“娘，他欺负我。”
    “知道知道，他将昏倒的你送回来，把缘由都说了，还特地送来凤凰果给你压惊，就在桌上摆着呢。”娘亲起身，放下碗，将桌上那一盆小红果端与我面前。我夹起一颗闻了闻，果香清新，定是刚摘下的。数了数，一共十颗，颗颗红得滴血。
    “凤羽本也是想与你开个玩笑，见你昏厥，自知玩笑开得过火，安顿好你之后还恳请你爹来责罚他。我归劝他不用放在心上，他却硬说是他的错，随即火速赶回梧桐林去摘凤凰果，完了还割破手，在每颗果子上都滴了凤血。如此诚意，娘看了都心疼。”
    我听完手一哆嗦，差点翻了这满满一盘的小红果。
    凤凰精血极为珍贵，一滴便能使修为倍增，两滴便能使刚死之人起死回生。连天帝都只得三滴凤血，而凤羽这鸟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十滴全数滴在果子上送给我吃，他也不怕滋补过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
    娘亲又道：“凤羽一下失了那么多血，元气必定大伤。你受了惊，且先休息着，改日你带着为娘的玉露和双鱼玉佩去探望探望，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抿了抿嘴。若不是他玩笑开得如此过分，大可不必耗那么多血来赔罪，不过——
    “为何要将双鱼玉佩送给他？这可是爹爹送给你的，你都舍不得戴。”
    娘亲柔声道：“现如今看你仍无心修炼，为娘也不再强求你出人头地。况且你身边有凤羽相伴，他又这般护你，我和你爹很是放心。”
    什么？护我？开什么玩笑？我张口欲言，却被娘亲不由分说按回床上。她将锦被往我身上严实一盖，嘱咐我好好休息，起身出去了。
    再见到凤羽是两日之后。
    远远就看见他一身火红，背对我立于梧桐树下，低着头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甚至我已到他身后他也不知。如此，我万分确定这鸟正对着湖面自恋，恋着恋着恋往太虚境去了。
    如此我又要感叹，凤羽这鸟长相的确不是一般的美，若不是我自小与他共处，早已看得习惯，否则这般乍看一眼——那如瀑倾泻的黑发，修长挺拔的身姿，忧郁刚毅的气质，还有君临天下的魄力。若定力不够，魂都会被吸了去。
    我咳了咳，将他的三魂七魄统统召了回来。
    他明显一激灵，回身。我瞧见他略带苍白的脸，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嗯……触感温热，气色的确不太好。”以往靠近他时都能感受到自他体内散发出的炙热，现在却连摸上去都是温温和和如泉水那般，果然元气大伤。
    凤羽握住我的手，凤眼一弯：“无妨，休息几日便好。”
    薄唇微翘，却血色全无，我略有些惋惜。
    我反握他的手，拉至跟前，将玉瓶放在他掌心：“这玉露阿娘特地用晨露酿制的，里面加了雪灵果，给你补补元气。若不够的话，尽管来取。”
    凤羽却盯着我举瓶的手道：“你手腕上缠的是什么？”
    我示意他将玉露收好，随后将手腕上缠的红绳解下：“这双鱼玉佩是……嗯，算你好心，把我吓昏后又送上凤血补身。这玉佩我很喜爱，就勉为其难，送你了。”
    我将玉佩递给他，也趁机好好细看它究竟是何模样。此玉白中带红，两条锦鲤一头一尾相连，形成一个太极圈的形状。鱼身鳞光闪闪，栩栩如生，乍看还真以为是两条嬉戏的鲤鱼。更为神奇的是，还隐约可见一龙一凤分别藏于两条鱼身之中。
    我暗暗称奇，随即大叹可惜。如此巧夺天工之大作，给了小凤凰真乃暴殄天物。
    “你送我？这玉佩？”凤羽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似是集意外与欣喜为一体，外加羞涩与激动并存，生动极了。
    “有何不妥？”我不解反问。
    凤羽双手环胸，一脸探究：“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什么知不知的，这死鸟莫非存心逗我玩？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叉腰，没好气道：“你到底要是不要？不要就快快还我。”说罢伸手欲抢，却被他轻巧躲过。
    我赌气再抢，被他一把禁锢在侧：“送出去的礼岂可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况且你送的我怎会不要，只是这佩可不是这么送的。”
    我疑惑：“不是这么送那还要怎么送？”
    凤羽啧啧两声：“真是个笨鱼脑袋，一点不开窍。”
    随后，他放开我，双手端起玉佩两端举至我面前，然后……然后就这么扣一下，原本缠在一起的两条鱼就这么被他分开了。
    我大骇：“你你，你把它弄坏了！啊，这可怎么办？这是我娘珍藏好多年的，要是被她知道玉佩被弄坏了她该有多伤心……呜呜呜，你！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天理难容！啊呜！又打我，真乃凶神转世，呜呜呜……”
    凤羽一把按住我，脸色铁青道：“说你是个笨鱼脑袋还真是笨！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不知这双鱼玉佩是可分离的？”
    “真的？”我收了眼泪，夺过他手中已被分离的两条鱼，照着原先的样子往上一拼，只听轻叩一声，居然真的拼起来了。再摸索往外一扣，两条鱼立马分开。
    我转头看向凤羽，欣喜道：“真的能分开的呀！哈哈，有趣有趣！”
    凤羽抚了抚额头，一脸悲愤与无奈。
    “笨。”
    我一脸委屈：“我怎知，娘又没和我说。”
    凤羽剑眉一挑：“这还需要说？”
    我嗔怒：“这可不能怪我，我娘一直将它藏于锦盒内，视如珍宝，我连碰都碰不得，这其中玄机自然也不知晓。且我自始至终都以为，它就是一整块儿，分不得的。”
    凤羽莞尔一笑，颔首道：“那是，这自然是分不得的。你戴着它，可别弄丢了。”他将其中一块玉系在我颈间。我端起细细看了下，是那嵌着凤凰的那块。
    我暗暗高兴，却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问他道：“娘说这是要送你的，你一拆二给了我，这样真的好吗？”
    脑袋又被狠狠敲了一下：“你的爱情小说都读到哪里去了？这玉佩自然是你一半，我一半，二人相守不分离。”
    我揉着微痛的脑袋，瞧见凤羽苍白的脸颊泛起怒红，恐他又骂我笨，连忙点头道：“好好好，你一半，我一半。”又怕此举不够讨好他，我再把胸前的锦鲤拿起在他面前摇了摇。
    果然，凤羽嘴角上扬，一脸满意。他将另一块玉佩重重印在我手心：“还不快给本神系上！”
    我踮起脚将玉佩在他颈间系上。瞧着他那得意样，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凤羽本想送我回家，被我以气色不佳需好生休养给推了回去，还苦口婆心花费好一番功夫劝解如家很近就在小桥另一头之类云云。令我直呼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是凤羽这死鸟这次居然不嫌我唠叨，还一脸暖暖笑意。
    而话说在独自一人安静的时候，脑袋会变得清醒些。夜深人静，我却辗转难眠。脑中竟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事，总觉着好像与书上哪篇定情的情节相类似。
    我坐起身，掏出玉佩反复摩挲思索。
    这玉佩是我送出的，故事里的可都是男送女，然后立下非卿不娶的誓言。也不乏女送男，如“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之类的。在我的记忆中，送指环定情的总没有好下场。除了指环以外，也有红叶题诗、相思豆等，还有就是家传的玉佩之类。
    我赠予凤羽玉佩，他后又给了我一半，这情节比较复杂，让我很难下判断。不过照着他没说非我不娶，我也没有要思念他的意思来看，可见我们的含义与他们的不同，所以“定情”说法不成立。
    想通了，再睡下去的时候就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