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墨将客人用过的物品全部打包销毁，拍拍身上沾染到的烟火，鼻息间也闻到了衣物上的烟味，便急匆匆的回房准备沐浴。
    “赫叔叔，那个客人走了？”锦瑟闻到了他身上的烟火味——洁癖越来越重的爹，绝对容忍不了外人在他的院子中留下痕迹。
    赫墨有些生气，走到她身后推动轮椅。
    “小姐你才刚醒来，不能吹冷风。你就体谅体谅赫墨这颗脆弱的琉璃心。”这批下人，是该好好教训一顿，居然敢留小姐一个人在院中吹冷风。
    “醒来也有好几天了，太闷了出来走走。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责怪她们。”锦瑟沙哑的道。受伤的不止是膝盖，还有喉咙。刚醒来的那会，几乎都说不清话。
    “是。”赫墨淡淡的点头，尽管不情愿，但他不会违背她的话。教训免了，可以适当的增加训练。
    听着他不甘不愿的话，锦瑟浅笑，但笑意很快就僵在嘴边。“赫叔叔，推我去见爹。”
    赫墨手一顿，“锦爷还在气头上。”
    锦瑟垂下脑袋，右手摩挲着左腕上的翡翠玉镯，和锦年如出一撤的茶褐色眼眸闪过一抹深沉。
    “赫叔叔，锦府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告诉爹，锦瑟同样在气头上。”
    赫墨敲响书房的门，在得到回应之后推门而入，看到书桌前短短几日就瘦一圈的锦年，所有的话在心底化作一抹叹息。
    “段凌寒走了？”锦年头未抬，仿佛沉浸在书海中。
    “是，方才遇到小姐，她说……”赫墨将话说完，看到锦年将书放下，茶褐色的眼眸尽是阴霾之色。
    “还是小看他了。”锦年突然将书桌上的物品扫落，翻滚的砚台将地毯书籍染上大片墨迹。
    南凤国，宣和三十七年，春。
    二月初三，宣和帝殁。
    北陵国，宣武六年，春。
    二月十三，紧闭大门近三个月的锦府挂上了白布。
    锦年死了，赫墨死了，再加上年前的一场大火，锦府中的老人只有十几个人，锦年长子端木澈身边的末年成为大管家，锦年身边的若雨成为二管家。
    七日葬礼结束后，白布撤下，只剩两盏白灯笼挂在大门。
    “锦爷最喜欢的兰花你还留着？”端木澈已经换下了孝服，只着素衣，“我以为你会把它放在墓中。”
    “它从没开过花，或许是土不好，我给它换了新土，看起来它很喜欢。”锦瑟披着长发，越发显出脸的小。
    “确实精神了不少。”端木澈看着她瘦巴巴的脸，很心疼。几个月前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已经看不到肉了，两只大眼睛空捞捞的，不经意间看上去怪吓人的。
    “我约了人要出门一趟，大哥要好好吃饭。”
    端木澈看着溪水将她推出去，转眸看着兰草，他总觉得锦年和锦瑟看这盆兰草的眼神有些古怪。手不自觉的伸向兰叶，在快碰触到时被人抓住。
    末年只是虚握了一下便放开手，略微弯了一下腰，“午饭已经备好了，少爷早些用完也好早点学习经商之道。”
    “……”端木澈心中泪流满面，想到灵堂上对锦瑟说的话和已经瘦的不成样的妹妹，他默默转身。
    他是成年男子，难不成还要依靠年幼的妹妹？
    不算宽敞的马车，坐着两个女子五个男子，狭小的空间拥挤的几乎没有空隙。
    马车之外是碧泉最大的药店，此刻被熊熊大火包围。五个男子的额头沁出薄汗，可能是被火熏的，也有可能是被惊吓的——五人眼中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恐。
    马车缓缓而行，所过之处，都会有店铺被烧毁，马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间人来人往的大粮店。
    看到粮店，五个男子的脸已经扭曲了。
    从上马车就没开过口的锦瑟终于说话了。
    “去年旱灾七成以上的土地颗粒无收，锦府的存粮一半救济灾民，一半就在粮店中，到现在也还有四分之一的存粮。”
    “你狠！”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挤出两个字，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先是几十万两的银票化做烟灰，现在又焚烧十几家店铺，锦年在碧泉的店铺毁了大半。
    有了第一个人放弃，就有第二人，很快就只剩下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算他们还有点良心。”青年叹息一声，心头滴血，这一路损失了多少银子他已经不想去想了。
    “不是有良心，而是人言可畏。到底是读书人，总要些脸面。”她要是放出点什么风声，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那些毒粮怎么处理？”青年看着生意兴隆的店铺，恨不得将宣和帝拖出来鞭尸。
    “不牢你操心。那张药方的来源，你还是不肯说？”
    青年顿时苦着脸，十分为难的道：“锦爷让我发下毒誓……”
    他怎么那么倒霉的被她逮到了呢？
    宣和帝想借锦家的手将毒药毒粮送到北陵军中，爹会送段凌寒一个顺水人情锦瑟不意外，但她想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交易。“方子原本呢？”
    “……齐王手中的，就是原本。”话说，段凌寒就没看出方子有什么猫腻么？青年有种他白白浪费锦爷一片心意的赶脚。
    锦瑟看了他一眼，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青年摸摸鼻子，认命的下车，心中那个问题一直在挠痒痒，最终他趴在窗前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姐，锦府究竟亏了多少啊？”
    “一条帝命，几百条人命，锦府不亏，锦瑟……亏本了。”
    马车缓缓前行，青年脸上的再无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