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锦瑟对端木澈多有信心，而是墨重安的运气实在好得逆天，和他打赌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东西。
    视野一下子就暗下了，溪水走到窗边，看到黑沉沉的天空，连风都变冷了，连忙端着火盆进了书房。
    “先生，会不会下雨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下雨好啊，风调雨顺琴瑟和鸣。”墨重安看了眼过分旺盛的火盆，抬头看向锦瑟，将她捶腿的动作抓了个正着。
    锦瑟抚平膝盖上裙子的褶皱，面色如常。她镇定自若的举杯喝茶，将书写好的纸张递给溪水。
    溪水看到满满的书目，这几乎是书房书籍的一半，工程量颇大，一时也顾不得墨重安在，搬来箱子整理书籍。
    “剩下的这些，徒儿不介意为师挑几本吧？”如果忽视他紧握书籍的手，他的神色谈得上云淡风轻。
    “您说呢？”锦瑟整理着书桌上的物品，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
    没有带走的，才是她的心头宝。墨重安耸耸肩膀，“借总可以了吧。”
    “师父所授教学中，唯有有借无还师兄学得最为炉火纯青。”
    溪水惊讶的瞅着他，崇拜的眼神转为戒备。这些书籍都不是原本，而是锦爷和小姐一点一点的淘来誊写，其意义非比寻常。
    墨重安哭笑不得，他不就是吞了她几卷竹简书么。怪只怪她雕刻得太美了，不私吞了都对不起师徒一场——那是锦瑟送给她师兄的弱冠贺礼，这也是他和另一个徒弟互相私吞物品恶性循环的伊始。
    一转眼就是七年岁月，他的眼角早已挂上岁月痕迹，看上去还年轻，却已经是知非之年了。他一生未娶，早已将两个徒弟当做自己的儿女。
    天亮不久，毛毛细雨终于落下，天色阴暗阴暗的，但一大清早，喇叭唢呐的声音就热热闹闹的响起来，越来越大的雨似乎没有影响到喜庆的气氛。
    雨大，却也只是小雨的程度，但游街一两个时辰下来衣服还是湿透了，再加上冷风，众人都对雨中的迎亲队伍报以同情的目光。
    迎亲队伍游街饶了三圈，在中午时终于停在锦府门口，但紧闭的大门，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
    鼓鸣了小半个时辰，管家从后门溜到前门，将迎亲队伍请到了附近的酒楼，甚至还打包了换洗衣服以及蓑衣。
    管家捧着锦盒走进雅间，对着还算干爽的段凌寒弯腰。
    “墨先生说吉时未到，请您稍等片刻。这是小姐为您准备的换洗衣物。”
    段凌寒给了季风一个眼色，季风上前接过锦盒道：“不知吉时是什么时辰？”
    “快了快了，小的已经叫好了饭菜，请慢用，小的先退下了。”管家眼角抽了一下，生怕被留下迅速的退下。
    来到后院，他看着妹妹一脸菜色的模样，就知道里面还没完事，听着风雨中若隐若现的琵琶声，他将焦急之色抛却。
    这是锦瑟留在锦家的最后一点时光，多停留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肌若冰雪，唇间一抹嫣红，夺人眼目。
    琵琶语落，落笔成画。墨重安放下笔，凝视着画中似笑非笑的红衣女子，当看到墨色发髻时，差点对着锦瑟咆哮。
    他要是再晚进来一点，她的头发就没了。
    【成亲之后就要挽发，剪了吧，反正挽起来也看不出来。】
    锦瑟感觉到他的怒气，将琵琶放下，端端正正的坐好，溪水连忙将红盖头盖上，对着喜形不怒于色的墨重安，对不怒自威四个字又有了新一番的体悟。
    不是锦瑟冷冰冰的一瞥，而是从心底涌出的恐惧和诚服。
    “先生，吉时……”溪水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
    墨重安收回眼光，低头一看，画呢？！
    再抬头，锦瑟身前半蹲着一个青年男子，普普通通的面容，但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化成灰他也认识，尤其是对方身边的剑匣子！
    锦瑟盖着盖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看到剑匣子时乖乖的趴在对方的背上。
    “师兄，你来了。”
    “嗯。”一个简短的嗯字，却缥缈不落地，没有一点真实感。太美好的声音，和对方的容貌完全够不上边。
    鞭炮声中朱红大门缓缓打开，细雨淹没不了热情的人们，鼓乐奏起舞狮摆动，在冰冷的冬天点燃炙热的火焰。
    段凌寒在面容普通的高大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两眼，猜测对方可能是锦瑟的表兄后他收回眼光，调转马头朝着城门走去。
    段凌寒行军打仗多年，迎亲的队伍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兵，雨对他们没多大影响。入夜后不便赶路，便支起了帐篷。
    锦瑟的帐篷左右两边紧挨着两个帐篷，一个是段凌寒的，一个是墨重安师徒的。
    段凌寒才挑开帐篷，长相普通的男子抱着冷冰冰的长剑同样也挑开了帐篷的门帘，然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你是谁？”那不友善的目光，不像是表兄或是堂兄该有的目光，段凌寒第一次怀疑他的身份。
    “惊鸿，锦瑟的师兄。”
    段凌寒不由得怀疑对方的不友善之下的含义，他正要跨出帐篷，便听到对方轻飘飘不着地的话语，“师父睡了，王爷也早些休息。”
    晚饭都还没吃就睡了？段凌寒无声冷笑，放下门帘。
    季风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墨先生有几个徒弟？”
    “墨先生行踪飘忽不定，近二十年都没他的踪迹，属下也不知晓。”季风走到一个角落，卷起一块帐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紧挨的帐篷，可不只是紧挨。
    段凌寒看着低头垂眸烤火的红衣女子，眼眸染上一抹惊艳。
    “小、小姐！”溪水推了锦瑟一下。
    锦瑟抬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敞开的‘小门’，以及沉思中的俊美男子。同样的红色，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不一样的惊艳之处，齐王的姿容，挺养眼的。
    对于这桩婚姻，她又找到了一个不亏的地方。
    锦瑟给了若雨一个眼色，若雨和溪水两人轻手轻脚的将屏风搬到敞开的‘门’前，当段凌寒回过神来时，只能透过屏风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依身形看，是比较年长的那个丫鬟。
    段凌寒横了下巴快埋到心口的季风一眼，冷声道：“仅此一次。”
    也不知是警告季风还是像锦瑟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