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棠秋深(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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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从魂梦中惊醒,听见榻帘中御风在我的名字:“喻凝,凝儿。”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到榻外轻声问:“皇上,唤奴婢有何吩咐?”
    御风没有回应,还在小声梦语:“凝儿,别离开我”听到这句,我心下一惊,几分悸动。我斗胆掀开榻帘:“皇上,皇上”御风明黄软枕上已湿了一片,眼角还残着泪。我轻轻推了推他:“皇上!”他呼的惊醒,双手紧紧的我住我:“凝儿。”“皇上,可梦见不吉利的?”我小心地问。
    御风松开我的手,舒了口气,摇摇头。我端了盏茶来,扶起御风,他后襟还有微微湿气。
    御风正饮间,我问道:“皇上可梦见奴婢啦?”
    他顿了顿,又继续喝完了茶?:“只是,梦魇而已。”
    我扑哧一声笑了:“皇上与奴婢朝夕相处,奴婢竟也叫皇上思念的魂牵梦绕。”
    御风嘴角微翘:“你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几时了?”
    我瞧了眼夜漏:“三更天了,皇上赶紧睡吧,明儿还要上早朝。奴婢呢,还要给皇上做香片。”
    御风点点头,我扶他躺下,撩了帘子。回到床上却辗转难眠。
    我来到仪元殿,做御风的掌案宫女,伺候御风起居住行,寸步不离,已有一年了。
    御风有合宫上下一百二十四个宫女,但他待我不同,吃穿用度皆和后宫嫔妃相形。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待我这样好。当我看到他梦中喊着我的名字,额头渗着细细的汗,我知道,在他心中,我绝非简单的婢女,可不是,又是什么呢?
    想起一年前,我一个人颠沛流离来到京师,误入了围场。生过一场大病,失去了几乎所有记忆,跌跌撞撞的不知何去何从。在无助之时,御风骑着枣红着的马,带着一干随从来到我面前。我惊恐的看着他们,御风给身边的将军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那人冠冕如玉,双眸如水,但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看清我的容貌,却眼中浮现一丝惊奇一丝疑虑。
    御风得知我无家可归,便把我拉上马,我回眸一望,稳稳接住了那将军的目光,渐行渐远,他目光不曾游离。我知道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竟是名震四海的常胜将军,程池。他潇洒俊朗,多少情窦初开少女为她疯狂,可他却至今未娶。
    想着想着,不觉天已蒙蒙亮……
    御风上了早朝,我一个人来到御花园,茉莉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御风最喜欢茉莉香片,每每要我亲自压的。我细细挑选细嫩的花瓣,没有注意什么人。
    “见了本宫竟不知道行礼,好猖狂的丫头。”一个满头珠翠,蓝色广袖流仙裙,蛾眉甚丽的女子尖声说道他身边的婢女附和道:“这是新晋的秦婉仪”。
    也许是御风平日的宠溺惯坏了我,竟无半点惶恐,我端着花篮,跪了下去:“秦婉仪长乐无极。”
    秦婉仪竟一脚踢翻我手中的花篮,雪白的花瓣洒落了一地,“贱婢,本宫面前竟不行稽首大礼。”秦婉仪。
    宫女低语:“娘娘,这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多少留些情面。”
    “就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宫就更得好好调教。来人,赏这小蹄子三十大板。”秦婉仪。
    我不曾冒犯于他,他这样滥用私刑,我忿忿难压:“娘娘滥用私刑,不怕皇上见罪么?”
    我一提皇上激怒了他,一记耳光狠狠地落在我的脸上:“贱人,敢拿皇上压我。”脸上顿时生疼,几丝碎发震落到脸上,火辣辣的又痛又痒。
    秦婉仪一招手,两个内监随即到位。“把这个贱婢送到本宫宫苑里。”
    脸上的炽热还未散去,就被架到刑椅上。“娘娘,你不受宠,竟要拿别人撒气。”我气到。
    秦婉仪哼笑了一声:“少废话,给我打。”
    应声,那五尺长三寸宽的刑仗打在身上,每一下都叫人粉身碎骨的痛。我狠狠的咬着嘴唇,将近二十下,我便失去了知觉。
    隐隐约约看到御风的影子,他抱着我离开了秦婉仪的宫苑。
    我还未睁开眼睛,闻到一缕缕龙涎香的味道,我便安心多了,因为回到了体元殿。我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一片明黄,接着是御风的面孔。我恢复神智,发现竟躺在御风的御榻上。我觉得失礼了,便要起身。动到腰部,痛的呲牙。
    御风一把把我按住:“是朕抱你上来的,你安心躺下。”
    “这是皇上的御榻,奴婢不敢。”我低头说。
    御风扑哧一声笑了:“秦婉仪还真是教导有方,你竟变得这样守规矩。朕要刮目相待了。”
    “皇上要喜欢,便把我送到秦婉仪宫里叫她好好调教一番。”我委屈到。
    “行啊,秦婉仪就在殿外等着你呢。你吃了药,就可以去见她了。”御风的表情有些戏谑。说着,他拿起药碗喂我吃药。
    我推脱,他笑道:“平日里都是你伺候朕,今天你受了委屈也叫朕伺候你一回。”
    “只怕惯坏了,奴婢不知都又要受多少训诫受得罪就更多了。”
    我吃完药,迫不及待的来到殿外,秦婉仪淡妆素裹,脱簪待罪。我一惊回身看向皇上:“皇上。”
    “秦婉仪是向你赔罪的。”御风
    “她是主我是仆,使不得”我赶忙去扶秦婉仪。
    御风拉过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滥用私刑,还怪罪不得?”
    秦婉仪委屈到:“皇上,臣妾只是见她不守规矩,想稍微训诫一下。臣妾知罪,下不为例。”
    我见秦婉仪楚楚可怜,心下不忍:“皇上,是奴婢无礼在先,就不要怪罪娘娘了。”
    “既然喻凝说了,就暂且放过你。罚两个月分例银子,以告诫后宫。”
    我从内务府办了差回来,走到体元殿门口,听到御风和人交谈,那声音熟悉得很。我用力回想,恍然想起那日在围场见到的抚远将军程池。轻步进去,躲到屏风后面。
    “你非要她做赏么?”御风的声音很高,他一向温文尔雅,这样高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臣为有周征战无数,功勋赫赫,从未讨赏,今臣要远征南疆,如若凯旋,还请皇上把她赏给我。况且皇上已经许了微臣。”程池的声音依旧那样冷漠。
    程将军是有周上将,周边弹丸小国都因据将军虎威,不敢侧目而望。而今南疆日渐强盛蠢蠢欲动,除程将军再无他人可御敌。
    可程将军要的是谁?天下女子无不仰慕程将军风姿,又有谁非皇上下诏不可得?难不成是后宫的妃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要是秦婉仪便大可送给他,嘻嘻。
    “可…”御风的声音迟疑了。
    “君无戏言!”程池的话寒气逼人,说完我听到有脚步声,便躲到帷帐中。掀开一角,看到程池离开的背影。敢这样对皇上无礼,普天之下至程将军一人。
    我从帷帐种出来,绕过屏风,看到御风紧锁着眉头,靠在明黄软榻上。他启唇:“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答。
    御风起身,打开红木五福柜,拿出一件白色舞裙,递给我:“你穿这件。”
    那衣服很白,外面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更显的那白色朦朦胧胧,如烟如雾。但那不是一件新衣,上面还残留着旧主人的香味,很甜很轻,还参杂这红木衣橱的木香。香味独特,又似曾相识。我依稀想象这旧主清新雅致的面容
    我在内室换上了白裳,特别合身,腰后垂下两条丝带,带子上用白线绣的一朵一朵西府海棠。针脚细密,绣工精湛。
    我站在铜镜前,左右端详。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衣服,我像白芙蓉一样。御风走过来,微微一笑:“很合身嘛。”
    “堂堂一界帝王,赏人东西,竟赏一件旧的。”我有意挖苦他。
    “倒想送你新的,只是人不在了,便再也做不出这样的舞衣了。”御风好像说道了伤心处。
    我不自然的点点头。御风口中的故人,该是这件舞衣的旧主,也是御风心中一个最重要的人。
    御风从妆案上拿起胭脂盒,用尖尖的钗头,挑了一丁胭脂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个三笔莲。见他手法娴熟,我不禁打趣道;“皇上这样熟练,不知为多少娘娘画过额黄。”
    “从前也只为一个人画过。”御风淡淡的说。
    “那后来呢?”我好奇。
    “后来,后来她就死了。”御风。
    我张大嘴巴,惊恐的说:“我不会是的二个吧?”
    他见我怪嗔的表情,戏谑的笑了:“朕带你去个地方。把眼睛闭上。”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御风用黑丝带蒙住我的眼睛,拉着我往外走。
    我大步大步的跟着御风,转门过廊。“你很信任朕吗。”御风说。
    “如果皇上都不可信了,普天之下,喻凝还能信谁?”我答道。我孑身一人,再无亲眷,御风给了我家,给了我庇护,宠溺。御风君临天下,身边爱宠三千相伴。想来我的全部也只有御风一人。
    渐渐的我闻到一阵香味,和我那舞衣上的相似。我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把拽下丝带,一入眼帘的便是相簇成群的海棠,成千上万,每一朵都开的十分饱满,娇艳欲滴。
    “好美啊”我徜徉在花海中。
    “这是西府海棠,是海棠中的上品。”御风解释道。
    花丛后有个小秋千,我开心的坐了上去。“我来推你。”御风站到我身后。
    “好!”我大声说道,变现我激动的心情。
    “怕高吗?”御风
    我摇头“不怕,再高也不怕!”
    御风用力地一推,我便高高地荡起啊来。越荡越高,每到高处,我便可尽览整片海棠苑。有风拂过,吹起无数粉红的花瓣飘旋在空中。
    我大声叫好:“好美啊!”
    当到低处,御风竟一把抱住了我,他温润的气息,在我脸颊氤氲。我脸上飞红,感觉心脏就在喉咙处跳动。“皇上。”低下发烫的脸。
    “叫我御风。”御风
    “奴…奴婢不敢。”我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御风做到石椅上,石桌上有瓶竹叶青,御风自顾自的喝起来:“夜深知恐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俄顷,御风便醉眼迷离。我去扶他,他一把把我拽到怀里;“凝儿,朕对不起你。从前对不起你,现在也对不起你。朕一介帝王,却也力不从心。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皇上,你喝多了吧。”我说。
    “你喜欢朕吗,你爱过朕么?”他把嘴贴到我的耳朵上用气说话。
    我心中忐忑,也许喜欢只是我的喜欢太无力。也许爱,只是我的爱太卑微:“我只是一个婢女啊。”
    “可朕看重的是情。”御风。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御风,我只知道我再也离不开御风,我对他的依恋,就像婴儿对乳汁依恋,失去他便失去了生的气力。
    夕阳泣血,映红了半边天。他把我按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接近我。当我们相距咫尺之间,他停住了,把身子收了回去。
    御风靠在一株海棠树下,我靠在他的身旁。夕阳静静的照着,我生几分倦意,轻声的说道:“我真想永远这样,永远都不离开你。”
    我不料他竟大喊:“朕也不想。”这一句喊的撕心裂肺,像是在宣泄什么不快。我抬眼见他,轻合的双眼似有泪痕。他心中藏了很多秘密,也许我还不够资格分享。
    一日,我到畅音阁办差,看到皇后与太后相谈,不敢靠近。只端着漆盘躲到一边。皇后是程池将军的亲妹,程媛。昭和皇后死后,她便成了御风的第二任皇后。
    太后:“那丫头和昭和太像,打发了也好,留在宫中难免多生是非。”
    皇后:“是,听闻哥哥的大军已经出了有周。太后放心,哥哥铁骑所至,必当凯旋而归。
    太后:行了,孤有些累了,先回宫。
    程媛:臣妾恭送太后。
    太后走后,程媛的婢女:“程池将军凯旋,皇上真的会把喻凝赏给将军?难道皇上他不喜欢喻凝姑娘?”
    “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他是天子啊,他若真喜欢,又怎么肯放手。况且如今皇上在不是年少轻狂,江山美人他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昭和的教训还不够么?”
    听到这,我全身无力的瘫软下去。他把我当成赏赐送给了程池,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件玩物。我泪眼朦胧的在宫中四处徘徊,天淅淅沥沥的下起雨,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水相溶。我不知何去何从,偌大个皇宫竟无我容身之所。一切的一切,情义心动,不过是我一相情愿。是啊,这么卑贱的我,怎么会奢求皇上的爱。太傻,也是我的错啊。
    我不知游离了多久,走到了海棠苑,在那株海棠树下静静的坐着。天色渐晚,宫中掌灯时分,我依稀望见灯火传动,杂乱的声音中,我听出是在找我,御风一定很心急。他怕找不到我,程池凯旋之日他无法交代。想到这,我不禁冷笑了一下。
    晚风凄凄,我身上还是湿的。头发也凌乱的散着。入宫后我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害怕过。纵是秦婉仪的廷杖落在身上,也没这么痛过。
    远远的望见一个灯影愈来愈近,当风灯在我面前摇曳时,我低头看到那双金缕盘龙靴便知道是御风。那个把我从秦婉仪虎口中救下,亲手喂我吃药,带我看万树海棠的男人。如今怎地这样陌生。
    “你都知道了”御风的语气很轻,像犯了错的孩子。
    我把头扭到一边:“奴婢贱容不宜面见皇上”
    御风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发烧了,跟朕回去。”
    我撅着性子,他便一把抱起我:“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对,我的命是你捡的,我就得任你摆布,是妾是婢,都在你一念之间。”
    “朕没办法。”
    的确,他是明君,他要江山不要美人再应该不过。但是又何须这般待我。让我深深的爱上又不得不离开。
    我和御风再没说过话,直到程驰大军回京那天,我被扮成了新娘,御风让我在元仪殿出嫁,他看着我红艳的新娘妆不语,只用那如春水的眸子看着我,我多期盼他能说句不想让我走啊,哪怕只是安慰我的话,哪怕不能改变什么至少让我在将军府今后的生活里多一份思念。御风啊御风啊,你可知我心中对你的依恋和不舍,我缓缓地跪下去,双手相叠举到齐眉处:“今当远离,后会遥期,受妾百拜。”说罢将身子俯于御风脚下,这样的稽旨大礼是第一次,他一向宠溺我,主仆的礼数他从不拿来约束我,连后宫佳丽也没有几个敢像我这样无礼于他。往日种种此时化作千丝万缕系住我的心不让我离去,我已不敢抬首,因为泪已满眶。
    “对不起”,御风低沉沙哑的声音。这三个字是用来抚慰我的伤的么?我已伤痕累累,这三个字杯水车薪。
    我起身转身准备踏上程驰的轿,我的手竟被程驰拉住,虽然隔着那大红的广袖,我依然感觉到他的体温。他要留住我么?他终于肯面对我们的爱了么?
    御风启唇:“朕会封你做二品光禄夫人的,这是朕能给你最多的了。“
    是啊,光禄夫人是何等的殊荣,可我视若粪土。
    我心下已凉了半截“敢问皇上那日对臣妾说看重的是与臣妾的情,又是什么情呢?“
    御风抖抖嘴唇,挤出四个字“主仆之情。“
    “哼。“我由心地冷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滚滚而落:“呵呵呵。”我仰天哭笑。
    御风:“对不起,忘了朕吧。”
    我转身朝向大门,扶着宫人的手坐上那青鸾大红婚骄,乐队开始吹吹打打,那最喜庆的乐曲在我听来都凄淡无比。
    骄中我颠簸得一摇一曳,想起往日一幕一幕,多少次在御风的怀里,在海棠园的欢笑,在明镜前的一句:朕看重的是情。雨夜他提着风灯四处寻我……残泪还在眼角,我轻轻拭去,把盖头蒙上。
    落骄,一双大而厚实的手牵我走下骄,该是程驰吧。我抬脚跨过马鞍,听礼司喊:“新娘跨马鞍,平平安安。“
    到了堂上,行了三礼,便入了洞房。我一直坐着,等到夜深,程驰方才推门而入,一把揭了我盖头,我惊惶地看向他,那双眼依旧寒气逼人,烛火映得他面冠如玉,难怪叫千万少女倾心。他把我按在床上,他喝多了,双眼已迷离,口中喃喃地喊着:“凝儿,凝儿。”他一把扯开我的红妆,还听得一声“嘶啦”红缎断裂的声音。
    他嘴唇印在我嘴唇上,然后扫到脖子,然后是锁骨。
    我只静静地躺在那,任由他蹂躏。
    晨光依稀,卯时未到,我已睡不着了,往时的我,已为御风准备穿戴,那清晨第一碗荷叶露都是我捧上的,现在又是谁呢?
    我穿上衣服,扶着下额看窗边的红烛明明灭灭。“呼”被才起的程驰吹灭:“天亮了。”我拿起锦袍:“妾身替将军更衣。”
    听得外面一个四十几岁女人的声音:“将军,夫人,早饭备好了。”
    待我为程驰梳理好,便出了新房。他指着那女人:“这是刘婶,以后伺候你的。”“谢将军。”
    用过早饭,刘婶带我在将军府中四处转,见花园中也有几株海棠开着甚好:“可以把它移到颐秀轩么?”
    “夫人也喜欢海棠?”
    “还有谁喜欢海棠?”我不禁问道。
    她好像说错了话一样,低下头摇摇头:“没谁。”
    我顺手摘了一朵海棠拽在耳处,我一直不明白程驰为什么要我,难道只因为围场那一面之缘?他对我冷冰冰的,我回眸间与他四目相对。
    夕阳西斜之日,那映霞泣血染红了半边天,我换上御风送的那件白舞衣,在这几株海棠树下起舞,我已不记得是谁教会我跳舞的。
    花瓣飘飞,我扬袖,打在花繁处,击落了一团红片,风一轻拂,漫天漫地,几片红片落在我胜雪的舞裳上,廊腰缦回,转眉处,瞧见程驰远远地望着我,我脸上发热,停了脚步,施礼:“将军万福。”
    “舞很美。”他脸上依旧冰冷。
    我含首:“谢将军,敢请将军许我把海棠移到新房几株。”
    “你亦喜欢海棠。”他那如寒潭的眼睛终于有几丝生气。
    我一听怔住了:“难道还有人喜欢?”
    他未回答我,只见我的衣服,冷冷的笑了下:“皇上送你的。”
    我点头:“正是。”
    他笑得更阴郁:“你那般不舍他,将嫁衣都哭湿了大片。”
    我心中一惊,我只顾把眼角的拭去,竟忘了那大红的嫁衣还殷红一片。我已是他夫人,他如此说,我实在难为情。
    可他重点好似不在这:“你对他如此情重,他只不过把你当个影子罢了,慕蓉玉苧的影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本没有名字,或许有却已经不记得了,御风把喻凝二字送与我,不过是让我更像她,他给我的温暖、关怀,情意不过是沾了那个女人的光,也许我们之间只有主仆之情,而男女之情只不过是与慕蓉玉苧的。呵,我不禁暗暗苦笑。
    “你跟苧儿真的很像很像,你的舞步与她也很像。”他说:“你伤心了,你倾心相爱的人只不过把你当成别人的影子,还把你送给了我”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向皇上要我?难道也是因为她?”我倔强地问道。他不语,是默认。
    “可我又不是她,你何苦这样对我,我宁可在皇上身边……做那女人的影子。”我哽咽了。
    他发疯似的狠狠看着我:“因为我恨他,我想让他连影子也得不到。”说完拂袖而去。
    我瘫在一片落红上,我竟成了他们三人爱恨情仇的罪孽。刘婶和我讲了五年前的事。
    慕蓉玉苧是有周的郡主,是皇上的同宗妹,两人和将军是青梅竹马。那年皇上新登基便要封玉苧为后,大臣纷纷上谏说兄娶妹乃乱伦之事,有违祖宗家法。玉苧说自己喜欢的是程将军,但皇上还是不放手,终一道圣旨立玉苧为皇后。
    后来,南疆和大昭联兵压境,皇上御驾亲征,误报军情说皇上阵亡,玉苧便自投护城河而死。几天几夜的打捞,终于找到一具女尸已然泡的面目全非。
    为此,城池恨透了御风。那一战,御风不仅失去了玉苧,也失去了半壁江山,祖业只剩下残山剩水。满朝文武皆言御风是亡国之昏君,朝廷上下沸然。御风为保有周安稳,废了玉苧的后位,以郡主名分入葬皇陵。后从众议封程将军亲妹程媛为后。朝廷渐稳之后,程驰亲率有周十万大军收复失地。
    我听到这不禁唏嘘,御风和程驰的恩怨只因那个叫玉苧的女人。我渐渐明白御风这样对我并非凉薄而是怕再因为女人失了天下,而且留我在身边他将永远忘不了玉苧。
    而程驰,我总觉得他那样俊秀的脸下藏着令人胆寒的冷漠。他那么恨御风为什么还要为他收复失地?难道只因为他们是君臣?玉苧既然喜欢的是程驰,为何要因为皇上阵亡的假训而死?这个故事有太多的蹊跷。
    自从和程驰的对话过后,我很少能看见他。即便回到将军府,也只是在书房与人密谈,而他的脸亦越来越阴森,暗藏杀机。
    一日,我趁他不在,便悄悄走进书房。当我把一个锦盒打开,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有周共八个将军,步兵、水兵、骑兵和御林军各有两个将军分掌统调兵权,且有八个兵符为证。可如今这八大将军的兵符竟都在这里。拥有八个兵符就意味着掌握了有周的八十万大军,黄袍加身便可以登上九五之位。我不知道程驰要干什么,难道他想弑君篡位?想到这里,门“咣当”被程驰推开,当他看见我拿着兵符,她的眼似乎能喷出火来,他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扯住我的广袖,我质问他:“你要弑君篡位么?”
    程驰一把拉出架上的宝剑:“你看到这些你就得死。”我吓得往后一挣,肩领滑落。程驰看着我的肩窝呆住了,手里的剑也滑了。我赶紧扶起衣服,不解的看着他的反应。他无力地张口:“你是……你就是玉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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