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父母的热情接待，惊到了梅寒，想到他那个冷冰冰只剩四面墙的房子，
    差点落下了一抛男儿泪。
    晚上妈妈端的洗脚水，早上饭桌上温暖的早餐，一切的一切，只是让梅寒觉
    得——
    他妈的，为啥王虎那小子比老子幸福。
    他怨念了。
    至于王虎，他每天都跑到山上去坐一天。
    王虎妈看着，对着吃他做的饭，像条摇尾巴的土狗似的梅寒，叹道，“还是
    寒子好，乖，你要是我儿子多好，哪像那个不争气的兔崽子，这几年我还以为他好了
    ，原来还在想着，真是气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寒听她念叨，立即逢迎道，“就是，王虎在学校就不听话，我听话，你收
    我做干儿子吧。”
    “那好，那好，终于有个听话的儿子了，我这辈子，就是养条狗都比养王虎
    好，不争气的东西。”
    梅寒：“……”
    梅寒过了几天志得意满的舒服日子，终于想起他的兄弟，也跑到山上去了。
    不过上山的途中，太多东西吸引他，夏天的山上，各种野果子，都透着香甜，他一路
    摘，一路吃，也不怕毒死。
    爬上去才发现，山上根本没人。
    于是他又回去问王虎妈，王虎妈听完，手里刷锅的细竹条子，停顿了下，接
    着刷得更猛了，不过，还是让他去村外的河边找。
    他记得那条河，进村的时候看到过，不过以现下的情况看来，他觉得，有事
    。
    王虎是在河边，坐那儿泡着脚，梅寒一屁股蹲坐下来，搭啦到他身上，“怎
    么的，玩孤僻几天了，你这是到了青春抑郁期？”
    听说这个年纪的他们常有这病。
    王虎朝他翻白眼。
    “我有没有工夫玩那玩意你还不知道？”
    梅寒耸耸肩。
    这条河自从出了黄果的事后，村里的大人就再也不许孩子来这儿洗澡了，大
    家都有志一同的，忘记有黄果存在，也忘记有黄果这一家人的存在。
    然后，那天下午，梅寒知道了黄果的事。
    梅寒想，他妈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纯情的初恋。不过看王虎那样深情郑重
    ，他选择了把自己心里的鄙视努力的压进了他的肠道，最好最后通过拉屎进入粪坑，
    没敢去撩虎须。
    王虎其实自在市里的那晚后，就真的没有在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他只是想了几天，他接下来到底该干什么，找果果肯定不现实，天大地大他无从找起
    。
    他去山上，去河边，只是想感受一下他的果果，让自己安静安静，这几年，
    他太闹了。
    两人几天后，又提了包回了县里。他们前脚刚走，黄果就回来了，他变化很
    大，这几年，身材抽了条，头发长长的，大刘海遮住了整个额头，又带个大黑框眼镜
    ，半张脸都遮了，根本看不出长相。
    只是衣服素淡干净，白衬衫加休闲裤，人也白净，看着他的人，只感觉是个城
    里读书的干净孩子，根本不会仔细看他的面貌。
    再加上几天前梅寒来过，也穿成这样，大家都没认出他，以为肯定又是王虎
    的同学，来找他的。
    黄果一路踌躇着，心里激动兴奋，但是又很害怕，他怕被人认出来，一路不
    跟人搭话，低着头，闷着走，心里惴惴晃晃的，好几次差点摔进田里，好不容易到了
    王虎家，家里却没有人，安静的屋子，让黄果所有的情绪一下都没了，整个人空荡荡
    的，不知道该干嘛，他本来以为王虎一定在家的。
    王虎妈本来在地里，听人说好像又有王虎的同学来了，于是赶回去看看。
    正好看到在他家**着的少年，脆弱而干净，让她觉得很熟悉，等到凑近了
    ，那种感觉就更甚了。“小伙子，你是来找我家虎子的？”
    黄果听到王虎妈跟他问他，吓得手心都在冒汗，只能低着头使劲上下点脑袋
    ，王虎妈看他这样唯唯诺诺，有些奇怪，“你是虎子的同学吧？”
    同学，黄果惊诧，虎子哥难道去念初中了，可是他不爱念书的，黄果还是只有
    点头。
    虎子妈是莫名其妙，还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可是虎子刚和同学回学校去
    了。”
    这回黄果抬头了，眼里盛满了失落，他本来想问，是哪个学校，但自己刚才
    承认了是虎子哥的同学，哪里能连学校在哪都不知道。
    他只好道了谢，赶紧出村去。
    他走后，虎子妈望着他的背影，还是觉得这孩子奇怪，又觉得这孩子很熟悉
    ，站那儿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于是赶忙追了出去。
    一路追出村，看着那孩子站在河边，王虎妈这下是完全肯定了，真的是黄果那孩子
    。于是她叫了一声果子，差点把黄果吓得掉进河里。
    四周都没人，王虎妈安抚了他，却是不靠近他，带着点防备和嫌恶，“果子
    ，你怎么回来了，你爸妈知道吗？“
    黄果摇了摇头，怯懦又带着希冀，其实听到王虎妈叫他，他虽然被吓到，但也是开心
    的，毕竟小时候，王虎妈还觉得，他比王虎好，比王虎乖，疼他甚过王虎，可是她现在
    也会说，“那你赶快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也不要来找虎子，我知道，小时候你跟虎子
    感情好，但那是不知道你……哎，总之，你快走吧，村里人都忘了你们了。”
    就因为他这该死的身子，他就跟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没有区别了，黄果往远处望了望，能
    看到的所有人，曾经都是疼惜和爱护他的。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只是低着头，眼睛侵了泪，看不清
    地面，他知道他不该回来，可是他将要去更远的地方，他只是想回来看看虎子哥，不
    说话都好。
    他一路走，一路哭，闷不出声的。
    那天下午，也是在这条小河边，王虎告诉梅寒，“果果哭的时候，总是闷闷
    的，也不出声，让人很心疼。”
    只是黄果听不到这番话，他更在乎，王虎妈说，村里人都忘了他们了，所以
    虎子哥也会忘了他，只是他一个人记得。
    黄忠李苹带着黄果，其实没走多远，在省里待了几年，本来一开始打算去县
    里，但是担心乡里人有时也会到县里，就直接去了省里，他们在那里了解到，黄果的
    身子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果子是可以医好的，但是他们没有钱，他们也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于是为了
    黄果，决定搬去更好的城市，黄忠直接选择了首都。
    那天黄果会回来找王虎，也是因为他爸妈要带他到北京去，北京离这里，何止千万里之
    遥，光是坐火车，就得坐三天。
    黄果没有见到王虎，失望的跟着他爸妈走了，而黄忠夫妇，成了那个时候，最开始
    那几批出外打工赚钱的农民工。
    王虎回到学校，整个人都变了，他开始认真的念书，身边除了梅寒，那些个
    狐朋狗友都散了。
    梅寒是觉得他被鬼附身，早晚会清醒的，而他，还是该怎么玩怎么玩，不过一段时
    间后，他就开始浑身不自在了，自己一个人，怎么的都不带劲。
    他开始发觉，王虎是来真的。
    王虎的成绩依然不好，虽然他勤勤恳恳，毕竟拖了那么久，初一初二的课程
    ，他基本都没听过，哪能一时补回来，他又是在勉强自己读，他本来就不爱这些，但
    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算得上正经的事。
    实在烦闷了，他就去操场跑步，跑个十几圈下来，也就舒服了。
    他的改变，再次引发了整个学校的揣测。
    渐渐的，等着他什么时候现原形的梅寒，觉得自己很无趣，也无聊，他开始
    慢慢在对比中发现，王虎的心，是充盈的，只有自己的，还是空荡荡的。
    他想，难道有段初恋会比较好，感觉人生有个目标似的，于是他开始交女朋
    友，结果一个换过一个，心没充满，还添了份疲累，外加一个“烂梅花”的称号。
    王虎读书不行，体育那是杠杠的，省运动会，为整个学校争取了无上的光荣
    ，他不玩不闹，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梅寒更不平衡了。
    于是初三那年，他也不混了，成天跟着王虎，也开始读起了书。他跟王虎不
    一样，他毕竟是县里长大的，教育底子在那儿，他想读，那几本书，几个月就被他翻
    烂了，而且看得出来，他真是读书的料儿，初三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他硬是给
    挤进了前二十名，而王虎，依然保持着中等水平，百名名单中，没有他的影子。
    梅寒他爸接到学校的电话，班主任说，要开个家长会总结一下学校的工作，
    讨论一下孩子中考这段时间，家长该如何帮助孩子。附带还提了句，以梅寒的成绩，
    家长这段时间如果更加关心，让孩子更努力一点，那考上省会xx一中是完全没有问题
    的，这是你们家的骄傲，当然也会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梅寒他爸觉得，老师如果不是在戏弄他，就一定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整个初
    中，他接到学校的电话，只有替那混小子处理善后，或者被学校开除，需要换学校，就
    刚他接起电话前，都还在想，臭小子，就剩这么一两个月，都不能给他安分。
    于是家长会那天，梅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来了，吓得老师是一抖一抖的，
    梅寒他爸看着儿子的成绩，真是差点激动的哭出来，拼命感谢老师，就差抱大腿了，
    结果梅寒在旁边冷飕飕的说，“不是他教的。”
    班主任：“……”
    梅寒他爸：“……”
    梅寒把他爸拉到王虎和他妈面前，很是自豪的介绍，“爸，这是我干妈，那
    ，王虎，我兄弟。”
    那意思就说，你儿子这样，全是因为他们。
    梅寒他爸好一通感谢，寒暄后，鉴定，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纯朴老实的
    人，儿子倒是挺好，眼睛精亮有神，小小年纪，还颇有点气势，怪不得能跟他儿子做
    朋友。
    虽然梅寒给他爸闯了不少祸，不过他可是人精，自己儿子是什么苗子，他清
    楚的很，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他是懒得管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只是没想到，性
    子转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