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外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离洞口最近的一棵树也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可就是这常人轻而易举能够到达的距离，阿柒偏偏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夜晚的风凉入骨髓，阿柒的身体冰冷得有些僵硬，但却没有半分想要回去的意思。

    只有冷一点，心痛才不会那么厉害。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反常态地对她咄咄逼人的场景。或许是因为那时少女穿着的正是缀满繁花的裙子，点点粉红，像极了她掌心被粗麻的衣料磨出的点点红痕。

    “你不要再来了！”那天一向温顺的阿玉难得对她用了略显强硬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每来一次，漠哥哥和绝哥哥都会伤心很久……明明你已经有了漠哥哥，为什么还要再这样伤害绝哥哥！”

    阿柒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应付阿玉的拒绝的。她只知道她当时是从未有有过的狼狈，慌乱得连一旁阿漠黯然的受伤眼神都没有注意到。

    阿柒想，如果她能不那么迟钝就好了。

    有很多事情，都是她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想明白的。可当她懂得的时候，所有能够挽回的机会，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切得到的终将会失去，一切失去的也许从未得到过。

    阿柒的手撑在树干上，一点点着力，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手与树干相连的位置。

    她慢慢地“站”起来。

    总以为能够弥补过去的人，却不知只能伤害现在的人。

    过去的东西过去了就永远地过去了，再怀念也无济于事。

    过去已经回不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现在才明白。

    ……何必，要执着呢？

    手下一滑，失去支撑的阿柒毫无预兆地跌了下去。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松软的草地，而是一双有力的臂膀。

    阿柒反手一抓，轻易卸下来人蒙着的布条。

    那双比夜色还浓的黑眸就这样暴露在月光下，璀璨如星辰。

    “你走吧。”阿柒把布条收进怀里，淡淡地对男子说道。

    男子无声地收紧了手臂，将阿柒牢牢锁在怀里。

    “阿……不，我该叫你绝然。”阿柒冷漠道，“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留在我这浪费时间。回去继续做影卫也好，当杀手也罢，请别再来招惹我。”

    阿柒的视线从没离开过绝然的眼睛，多年以来的相处让阿柒能够从他那双几乎没有多少情感波动的眼睛里的细微之处读出他的想法。

    他的眼睛明明无碍，却蒙着黑布装失明……这不是在招惹她是什么？

    明知道的，日复一日的温柔会让她沦陷。他留在她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他也要留下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为了……阿玉？

    他为了阿玉，竟能够做到这一步吗？违心地臣服在她的身边，只因为是阿玉？

    “为什么不走呢？”阿柒直直地盯着绝然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你想要得到什么，绝然？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子像是一种抗拒的一贯沉默让阿柒的嘴角微勾的弧度带了点苦涩的无奈。

    感受着从一开始与她接触就未曾放松过的僵硬身体，以及那双明明可以放开却固执地不肯放松反倒更加用力的手臂，阿柒不能自已地软了心。

    “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绝然。”

    “……你。”

    阿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

    “我要你。”男子的嗓音如同野兽般嘶哑。

    伸手抚上对方的脖子，指尖缓缓滑过他的喉结。绝然没有拒绝。

    阿柒喟叹。她该说他太自信还是太愚蠢？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自己存心要杀他，他连反抗都做不到。

    只要用一点点的力，就能让他永远消失。

    “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么？”阿柒轻声问道，细细软软的声音给人一种柔弱的错觉。

    可绝然知道她不是。

    她以弱示人，看似温吞对任何事都能容忍，却唯独不会对欺骗背叛者手下留情。

    比如他。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加在脖子上的力道逐渐变大，因窒息带来的痛苦被无限制地拉长，然而他没有反抗。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不反抗他会死，但理智和情感不允许他反抗。

    反抗的话，她会受伤。

    “……你赢了。”阿柒猛地松开手，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下不了手。

    就算知道对方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就算知道对方欺骗了她，就算……就算知道对方是阿玉的人。

    “你想要我的命现在就可以拿走，我想我没有离开的必要了，在哪里都是一样。”阿柒有点疲惫地闭了眼，耳边只有对方心脏跳动的声音，“绝然——或者我应该叫你阿漠？”

    绝然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很惊讶？”阿柒低低地笑道，“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以为你们能瞒我多久？我是笨拙，可我不傻，不要拿我当白痴耍。”

    绝然静默半晌，终于诚实地开口道：“什么时候。”声音是一贯的冰冷。

    “不装了？”阿柒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分不清你们谁是阿漠谁是阿绝，因为从认识你们起你们的身份就在不停地互换。后来我渐渐发现大多时候你们俩的身份是反着的，冷漠不常说话的阿绝是漠然，声音冰冷面无表情的阿漠是绝然——所以你是绝然，大多数情况下是阿漠，但偶尔也会用阿绝的身份接近我，比如现在。”

    绝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阿柒：“伤口，还疼？”

    他默认了当初以阿漠的身份伤害阿绝和阿柒的事情。

    “无所谓疼不疼，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了。”阿柒满不在乎地回道。

    绝然的心骤然揪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们了。”尽管阿柒的行动受制于对方，可她并不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对方的命门在她手里，只要她想，随时都能了结对方的性命。

    虽然自己下不了手，但是仅凭这点威胁对方不对她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知道阿绝是你哥，他不会拒绝你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再无理的要求。只要留他在我身边，你就会找到我。”阿柒说道，“所以，你也好，阿绝也好，我都不要了。”

    绝然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阿柒，你错了。”他缓缓低下头，慢慢靠近阿柒，眼里带着一种激烈的述说不清的莫名情绪，“你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对我的唯一拒绝，只有你不行……可我只想要你。”

    阿柒默然地看着他一点点靠近的脸却无法做出任何挣扎的举动。

    她的穴道，被他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