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去后，刚在一直在旁未言语的凤姬语推车上前，道：“我已命人将凤余山入葬，牌位供进祠堂。另外凤余山之妻妾儿女混乱中走失不知剩下几人，是否一并派人查找？”
    “不必。大难来临各自飞，既是自行离去的，便没有找寻的必要。”
    “但毕竟是一家人，如今凤家人丁凋落，只剩你我兄弟二人独撑，终不是——”
    “这些年你我受他们苛待还少？你的腿疾——当初若非他们不闻不问，也不会落得终生残疾。我自小心胸狭窄，自认为没那个度量再容他们在凤栖山庄待下去!”
    凤姬语叹息一声，兄长的性格他当然是知晓，于是不再强求，转而说：“那老夫人那边何时接她们回山庄？”
    “现下山庄内忧外患，等过段日子山庄安定了，再接她老人家回来吧。好了，不说这个，这两天你一直忙着清理山庄财物，跟我说说山庄现下情形吧，凤余山还给我们留下些什么？”两人在外漂泊多年，实是不太清楚山庄的状况。
    凤姬语递上一份清单给凤天臣，说：“现下凤栖山庄已是一个空架子，爹娘留下的千亩田地，一应绸缎铺，钱庄等都已被变卖一空，银库亦无余钱。如今支撑山庄日常用度已很勉强，若是庄主短时间内欲要全部整修凤栖山庄的话，恐怕——”
    说到这里凤天臣凤姬语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中，梦莲公主虽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凤栖山庄也是先皇御赐的驸马府，但十五年前前代庄主凤余岚卷入圣德太子遇刺一案中，护驾不力，得梦莲公主以死相谏才保住性命，被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入朝为官，梦莲公主因此一病不起，不久溘然长逝，此后五年凤余岚亦抑郁而终。
    凤余岚突然离世，没来得及交代身后事，留下两个儿子，长子凤天臣才十岁，次子凤姬语七岁。
    凤余山乃凤余岚同父异母的兄弟，年轻时也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但屡试不中，抑郁不得志，得凤余岚荫佑在朝中谋得一九品仕郎官的闲职，为东都士族纨绔子弟风气所染，嗜赌成性，素行不良，圣德太子案被同僚告发丢了官职。
    凤余山原本住在洛城安从坊凤余岚送给他的一处房产中，丢了官后，无颜面回益州老家，亦无养家生存之计，只能乞食于兄长处。
    盛宗顺安五年，洛河发大水，安从坊没顶，房子没了，凤余山一家子便搬进了凤栖山庄的‘翠玉园’。
    第二年兄长凤余岚抑郁离世，凤余山便接手了这昔日的洛城第一富，风光无限好的凤栖山庄，从此夜夜笙歌，广纳妻妾，挥霍无度，好好的一座御赐驸马府变成了金销银窟。
    凤天臣凤姬语两兄弟受尽凤余山的妻妾儿女欺辱，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饶是这样，在凤天臣十五岁那年凤余山仍是寻了个借口将他逐出山庄，半年后凤姬语也被半死不活扔到山庄后山坟场，若非老夫人凤氏暗中派人保护，两人早已曝尸荒野。
    离开山庄后二人发愤图强，同心协力，机缘巧合下借得三皇子协力才得以在五年后的今天铲除凤余山夺回山庄。
    “钱的事你自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如今山庄百废待新，内里下人们日常吃穿用度还请你多费心打理，能节省的就尽量节省，但也不要亏待他们。”
    “……”凤姬语欲言又止看着凤天臣，凤天臣挑眉看他，“怎么，可有什么难做之处？”
    “前两天山庄里余下的几个老妈子丫头都来求我放他们下山，数日前的血战实在是让他们吓破了胆，这些人都是爹娘在世时就跟随他们的，于你我二人也是有功无过，你看……”
    凤天臣一阵沉默，随后说：“人各有志，既是如此，你就打点一下，看哪些人要走的，都让他们走吧，毕竟夺回山庄只是计划的开始，储位争夺已然在即，虽然端王只是让你我二人便宜行事，先下光景却已经由不得人了。”
    说到这里凤天臣面露疲态，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
    凤姬语作揖到：“庄主重伤未愈，还请多加休息，庄中之事就交给愚弟。我这就告退了。”
    “也好，你下去吧。姬语，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只是些皮肉之伤，庄主不必挂心。对了，庄主，听下人说您命人将桃歌抓了起来，不知那小丫头哪里冒犯了您？”
    “桃歌？就是那个以前常常悄悄照顾你的小丫头？”
    “是。”
    “也没有哪里冒犯，只是那天她莫名其妙刺我一剑，刺得太狠让我火冒三丈罢了。抓她关几天消消气。怎么，心疼了？”凤天臣促狭看向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胞弟。
    凤姬语苍白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羞涩，说：“不知庄主消气否，可允许姬语到地牢接她出来？”
    “唔——”凤天臣微笑看着凤姬语，脑中浮现那天院子里对自己横眉竖目的小丫头片子，于是起身说：“正好，我此刻闲着无事，不如就陪你到地牢走一趟，看那丫头老实了些没有。”
    “可是庄主身上的伤？”
    “这么两步路，不要紧。走吧。”
    如此凤天臣推了凤姬语往地牢去。
    地牢位于山庄偏南的一处山林之后，由储藏窑改建而来，凤余山在这五年间胡作非为横行乡里，不管是庄里还是外间但凡对自己有冒犯不听话的一律抓起来用私刑处置，即便经过一场易主夺位之战，这凤栖山庄的地牢现在也还关着不少人。
    而此刻，原本寂静阴沉昏暗的地牢里灯火通明酒气冲天，看守与犯人坐成一堆在喝酒划拳谈天说笑。
    “哈哈！！阿牛哥好酒量！来来来！再来！”
    “阿牛好样的！撑下去，一定要把她灌倒！”
    人群中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刚刚踏进地牢的凤天臣脸色霎时变得漆黑无比。
    只见杜天舞高挽两只袖子，裙子扎在腰间一脚踏在板凳上一手抱酒坛一手划拳，围在十几个男人中间喝得满面通红香汗淋漓。
    “哈哈！你输了。喝，来来，把这一坛喝下去。”名叫阿牛的年轻小伙子也喝得面红耳赤，上前争夺，想要杜天舞喝下手里的一整坛酒。
    杜天舞手一转，将个绿水青山白瓷酒坛摊在掌心，嬉笑看着众人说：“愿赌服输。酒我自然是喝的，不过各位大哥刚才答应小妹的红白之物可没见摆在桌子上哦。”水灵灵的眼眸滴溜溜转动扫了众人一圈之后便见那十几个人纷纷解囊。
    最后一个人将铜钱放进手心，杜天舞娇笑一声，将钱放进腰间后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下手里的那坛子米酒。
    “好！小娘子好酒量！哥哥们佩服！”十几个人巴掌拍得噼里啪啦作响，其中还未喝晕的一人回过头见自家庄主面带杀气冷眼瞪着喝完酒后不尽兴进而敞开喉咙唱起歌来的某只猪。
    老实说唱得真不怎么样，凤天臣上前，围在杜天舞周围没喝醉的把喝醉的拉开，片刻之间退的退，避的避，总之消失得越快越好。
    杜天舞唱完之后摇摇晃晃走到凤天臣面前，抬起手指他的鼻子，“凤天臣，我认得你。嗝，人长得这么好看——心——心却不怎么好——凤天臣！”完全喝醉的猪突然大吼一声，凤天臣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想看看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的她能说出些什么来，所以既没有出声斥责也没有伸手扶一把，然后听见她说：“来，给姐亲一个”
    可怜凤天臣自小接受三纲五常教育，君君臣臣的，那里见过这么彪悍的女人，一直就那样小白兔一样的纯洁无辜站在她面前，看着杜天舞嘟哝完之后扑过来，本能伸出手把人接住之后就那样突然被吻了，还不是浅尝辄止的吻是超级浓烈的法式深吻——
    躲起来避祸的众人个个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发出整齐的“喔——————”
    门口无法上前帮忙的凤姬语看见这一幕，呼吸一窒，难受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