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熙抬起左手瞧了一眼，嘻嘻笑道：“嘿嘿，这下你就甩不了我啦！已经摸到了，再摸一下，也没什么紧要。”说着，去牵耿云天红肿的右手。
    耿云天躲了一躲，终于没能躲过，被乔熙紧紧地拉了住。他低头一瞧，不由心中一紧，只见乔熙的左手也已隐现血色。原来，便在二人亲吻之际，乔熙趁其不备，偷偷攥住了耿云天中毒的右手，还重重地捏了一把。
    耿云天哭笑不得地看着乔熙，长叹一声，道：“乔熙，你这又是何苦？”
    乔熙面上严肃起来，深深地凝视着耿云天，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记得这句誓言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我也一样。”伸出右臂，紧紧揽住揽住耿云天，左手却死死地攥着耿云天的右手。
    “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入我的眼，不是我眼光太高，而是从没有什么人将我看在眼里，除了你这呆子。”
    耿云天心中一疼，用力将乔熙搂住，心疼道：“怎么会？你人这么好，会有好多人喜欢你的。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乔熙自嘲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阴暗耻辱的童年，淫靡混乱的少年，没有一样让我抬得起头来。我曾也心怀愤懑，不止一次地问过老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还好，我最终遇见了你。”
    耿云天心中一痛，眼眶里湿漉漉的，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更用力地抱住这个瘦削的身体，不停地叫着乔熙的名字。
    乔熙勾唇一笑，亲了亲耿云天的面颊，柔声道：“虽然咱们在一起的时日不长，不过，我却已经很满足了。现下回想起初次见你的情景，依旧清晰如昨，让我感到好笑。”
    “我当时心想，那个男孩怎么如此爱哭呢，我虽遭遇种种不幸，却没他那样哭得厉害。于是，我心中油然而起了一种自豪感。每每当我感到难过、厌恶，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想起，当初那个男孩。”
    “后来，每每瞧见这个男孩，我都会兴起逗弄之心，想着将他弄哭。不过，可惜啊，这男孩虽然爱哭，但却越发坚强了。或者，我是嫉妒他的。也许，从那时起，这个男孩已经住进了我心里，只不过我没有发觉而已。”
    “乔熙……”耿云天心里难受得要命，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但甫一张口，便被乔熙的手指捂住，只得静静地听他继续下去。
    “初时，我确是冲着宝藏去的。只因，所有的东西都不能让我觉得安心，只除了金银，那些冷冰冰，却实实在在的东西。是以，我扮作楼万里，骗取那个男孩的信任。谁知，渐渐地，我将目光更多地投放在那个男孩身上。”
    “我害怕、焦躁、不安，直到那个男孩说出喜欢旁的姑娘，我简直是怒不可遏。是以，我使用种种手段去破坏男孩的计划，强迫那个男孩不准喜欢别的姑娘。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只是随意找些理由搪塞过去。”
    “因此，当我得知那男孩竟然背着我偷偷去见姑娘时，我出离愤怒了，想着重重地责罚他，甚至想要将他关起来打上一顿。但最后，我却只是一走了之。谁知，那个男孩却是消失不见了。我找了半个月，却哪里也找不见他。”
    “我心里后悔极了。想到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腿肚子都会发软。待我再次见到那个男孩，我心里是无法形容的欢喜。但想到他违背我的嘱托，心中又生起一股恨意。我故意对他冷淡，刻薄，漠视，但心里始终想要与他亲近。”
    不知想到了什么，乔熙的脸忽然泛起了薄红，轻声道：“你还记得么？在清州客栈里，当时我正洗澡，你突然冲了进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只觉心中跳得厉害，竟然装起了睡觉。哈哈，想想都觉好笑。”
    “乔熙，当时你真的吓死了我。我还道你……谁知，你竟然全是装的。”
    “开始确是在装睡，不过，后来你老是盯着我瞧，我腿肚子突然抽筋，这才不小心滑入桶中。你啊，险些害死了我。”
    “我是看你的样子太美，不小心就移不开眼睛了。谁知，竟惹出这一场乱子来？不过，后来你还真是让我心中害怕。”
    “唉，可惜了。当时我若出手，现下便不用留下遗憾了。”乔熙说着，突然将手伸入耿云天的衣内，轻轻地捏了一下，摇头笑道：“让你得逞了，我却看了多年，始终没有尝上一口，实是生平第一憾事。”
    耿云天面上一红，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扭捏道：“乔熙……日后让你……”说到这里，面上突然一暗，喃喃道：“怕是没有以后了，对不起，乔熙……”
    乔熙轻笑一声，轻轻地咬了耿云天耳朵一下，道：“呆子，胡说些什么？其实，我觉得如此死去也是美事一桩。能跟自己的心爱之人一同死去，光是想想，也觉得美妙无比。”
    耿云天面上黑里透红，亲了亲乔熙的双唇，忸怩道：“乔熙，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什么人……觉得为你死了也是值得……”
    乔熙伸手捧住耿云天的脸颊，旋即慢慢地贴了上去，鼻头相撞，呼吸相绕，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畅快，竟无一丝死亡的畏惧惊恐。
    “乔熙，后来呢？你接着说，趁我还能听到……”
    说到这里，耿云天却是不再言声。
    乔熙心中一紧，定睛一瞧，却见红色已经漫过耿云天的咽喉。他叫了一声呆子，耿云天却只眨了眨眼，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深吸口气，亲亲耿云天唇角，道：“后来啊……”
    待要再说，嗓子却是火烧火燎，便似烈焰燃得正烈，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二人对面相视，看着对方颈间的红色慢慢爬上面颊，心中并无畏惧，只余淡淡的遗憾，暗道没有将话说完，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去说。
    不过，二人转了转眼珠子，发觉两双手却是紧紧攥在一处，想必到了地府之中，也是可以认出对方来的，到时定要说个明白，只不知，到了阎罗殿中，会不会将前世的记忆尽皆抹去？
    呼吸渐渐困难，似乎鼻中堵上了铅块，眼睛渐渐模糊，再也看不到对方的面容，脑中也渐渐混沌，只记得对方的名字，再接下来，便是人事不知。
    耿云天醒转，天上已是星光点点，身上又冷又寒，他猛地坐起身子，却见自己置身于旷野之中，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转了一圈，没有瞧见那个清俊瘦削的身影，心中一阵发慌，大叫一声，“乔熙——”
    片刻后，旷茫的大地上隐隐传来一声回音，“熙——”
    耿云天鼻头一酸，眼泪立时掉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连死都不能在一起么？乔熙，你在哪里？不是说好了一起的么？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呢？”
    正自伤心欲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道：“嘿，真个是没出息！我那聪明绝顶的徒弟，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呢？”
    耿云天心下一惊，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去，却见不远处的草地上兀自卧着一个青衣老者，手中提着一个酒葫芦，悠然自得地喝着。
    “老先生，方才是你说话么？”
    耿云天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他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细细瞧了片刻，突然间眼前一亮，心道：“是了，这个老先生就是那日在南街上救我性命的人！当日他在屋顶上吟诗喝酒，好不快活！却不知，这老先生怎的又到了这里？”
    “真想不到啊，狐狸却被蠢猪套牢了。”
    老者仰头喝了一口，突然长叹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惋惜无奈。
    “请问，老先生有没有看到乔熙？”顿了一顿，觉出不妥，耿云天皱了皱眉，细细解释道：“啊，是了。乔熙跟我差不多高矮，长得很好看，丹凤眼，睫毛很密很长，双眉也很长，嘴唇很薄，鼻子很翘……”
    老者斜瞥了耿云天一眼，嗤笑一声，打断道：“行啦，行啦，难道我还不知道我徒弟长什么样子？”
    “你徒弟？”耿云天摸摸后脑勺，迟疑道：“老先生是乔熙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