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那么大，何从谈起？”我本无心过问人间之事，此刻只想让他赶快走，我困了。
    “就从姑娘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谈起。”蒙昭然很明显的无视了我的困意。
    “那句话是别人说的，我挪用一下而已。”
    “嘿嘿，姑娘既挪用他，就必然是赞同他。不如说来听听？”
    “非要说的话”，我吸吸鼻子：“这么说吧，我任我帝王并不是天生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权力是所有百姓赋予他的，他所要做的是用百姓赋予他的权力去做百姓希望他做的事情，决不能滥用权力，来成全自己的私欲，否则，时日一久，必将引起众怒，百姓有权利推翻他，来选择自己信任的君王。”
    说完这些话，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烛火噗噗作响，窗外疏影摇曳，风声沙沙，仿佛在静等那个魁梧英俊的男人，看他要如何作答，如何反应。
    蒙昭然抬起眼来看着我，眼神中竟是十二分的认真。
    他说：“在下活了二十一年，一直为国为民心有困扰，满腔理念无人能懂，无人赞同，苦闷不已，不想在今日遇到知己。”
    “哈？我也想听听王爷的想法。”
    “你我今日的话，都是大逆不道，不管对我这个皇子来说，还是对你这位女侠来说，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那你的九族…”我若有所思的朝他使了个满含笑意的眼色。
    他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越说越改杀！”
    我也笑了：“师父没有教过我天高地厚，只教我脚踏实地。”
    蒙昭然笑了一会，赞叹的点点头说：“你师父是个高人，好了，我跟你说说我的事情吧，前两年我曾和几个朋友谈起过，要开科举，不仅要选文官，更要选武将，从民间选，这样才能发现更多的人才，而现在，朝中所有职位，几乎都是由贵族世袭，导致太多人不务正业，兵力锐减，庸才增多，如此下去，我大襄怕是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没人赞同我的想法，他们认为如此一来，必然会挑起上流社会的动荡不安，朝中大乱。”
    我单手撑住下巴，想来这个时代还是处于封建时期，在这个时期能出他这样的人物，简直是上天的造化，于是看着他说：“王爷方才说您的理念无人能懂，无人赞同？”
    “正是。”
    “王爷错了，有很多人都会赞同。”
    “姑娘何意？”他的眼中露出惊讶的、期待的、激动地光芒。
    “我认为，全天下的百姓都会赞同您的想法。”
    蒙昭然跳将起来，激动地呢喃：“对的对的，我既然站在百姓一边，怎么会忘了这最庞大的群体！”
    “多谢姑娘提点，蒙昭然能遇到姑娘，此生无憾了！”他激动地双手颤抖，想过来攥住我的肩膀，我起身刚要躲开，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仅是如此，便想能一统天下了？”
    蒙昭然的手顿时停住，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我往门口那边微微侧头，看见门被推开，水寒站在门口，玉树临风，负手而立，好像刚刚的门根本不是用手推开的。
    他穿了一袭月白的长袍，那是他睡觉时喜欢穿的一件，姑且叫做睡衣吧，月光让他的脸庞格外清朗，玉白无瑕，过分的美貌，秀颀却不柔弱的身段，衬得他一身冰肌玉骨，铮铮傲立。
    蒙昭然看傻了眼，我也深深沉迷其中。
    “王爷这些想法，虽然能壮大中坚力量，但是却不足以让整个社会都跟着繁盛。”
    “愿闻其详。”蒙昭然回过神来。
    我搬来一把椅子，水寒整了整衣服，优雅地坐了下来。
    “并不是只有中流砥柱强大了，国家就能强大，而是所有人都积极向上了，国家才会强大。”
    我给水寒到了杯茶，他不急着喝，慢悠悠的把玩着茶杯。
    “如今各国，重农桑，轻商业，大错也。商人何许人？心计、见识、能力集于一身，却无奈处于社会最下层，纵有家财万贯又如何，没有地位，就没有一切，如此，从商的人越来越少，而商业却是淘金最快的行业，商业荒废，如何富国？”
    蒙昭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夜里的他没有白日的嘻嘻哈哈不正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渴望权力，渴望创造新世界的王位觊觎者。
    “可若是重商业，轻农桑，岂不是本末倒置，民以食为天，温饱不解决，其他的何从谈起？”
    “重商业并不意味着轻农桑，你们这些人，总是要极端的分清轻重，却不懂得均衡。”
    “均衡？”
    “恩，商业兴旺，便可使农桑轻松，商业的赋税比农业要多得多，商业的赋税多了，便可削减农业赋税，农民担子轻了，自然安居乐业，商业通道一旦打开，便可使农业技术、种子在不同区域间传递，甚至可以由朝廷成立农业技术衙门，研究丰产技术，发掘丰产良种，将其传授给农民，岂愁不丰衣足食？”
    更长时间的沉默，这次却不沉重，而是充满了热情，热情的沉默。
    我甚至能听到蒙昭然胸膛内的那颗心脏在扑扑跳动。
    倏尔，他竟单膝跪在水寒面前，抱拳说：“闻君一言，如梦初醒，先生可不可以留下来，赐教于我。”和我想的一样，水寒果断拒绝了：“我只是一散人，当不起王爷的军师。”边说着便起身扶起武成王。
    见武成王眼中尽是失落，又说：“王爷声名在外，在下也认为王爷担得起这江山，王爷不必懊恼，待到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自会出现，倾力相助，只是有一事相求，王爷务必要答应。”
    “慕先生客气了，您尽管发话。”
    “她”，水寒看向我：“若是有一日须王爷相助，王爷当倾尽国力，鼎力相助。”
    我很吃惊，我会需要他的帮助？
    蒙昭然看看我笑道：“那是必然，慕先生真是为徒弟着想啊！”
    水寒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冷冷的。
    蒙昭然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道：“在下今日受益匪浅，先回去消化去了，不打扰了，告辞。”
    他走后，水寒看着我：“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需要凡人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