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间的细缝，我举起手，腕上的手链发出的光温和而不刺眼。
    吃早饭时我爸问：“旧旧，过会跟我们去城隍庙吗？”
    过年过节老一辈的有这习俗，他们都愿意晚辈一同前往，这我知道，而这期间我又缺席了几年？我妈从房间里走出来，嫩绿色的短款棉衣，打底裤，厚底高跟鞋，一身新衣新裤，怎么看都年轻漂亮。“你要去就去，今天别说些扰人心烦不吉利的话。”
    不能以貌取人的话是对的，我小心翼翼挑着碗里的刺，一边应答：“哦，城隍庙啊，城隍庙我想去的。”
    “要去就动作麻利些，别磨磨蹭蹭，去了城隍庙你弟还要去拜干爹，没时间跟你耗。”说话间，她提起背包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些不满意的又去把衣领翻了翻，来来回回还是打算把包先放一放。
    “什么干爹，炎炎干爹是谁呀？”
    我妈不理我，我爸当即道：“是赵虎叔。”
    “哪个赵虎叔？”
    “还能有哪个赵虎叔？”我妈波澜不惊说道，“我都是快忘了你几年不回家，不记得也怪不得你，就以前咱院子隔壁赵虎，那个说书的。”
    “哦。”我扒了最后一口饭，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大鱼头，“下次烧鱼放些酸菜会更入味。”
    “就知道说这嫌那，每天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才知道起床，现在你大了打你给别人看见了我都嫌丢脸，不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你爸说到底就是个工人养不起你这米虫。以前以为辛苦拉扯大总会有点回报，这下好了，跑出去几年不见个人影，亏得你爸爸逢年过节都去庙里给你烧香拜佛。你呢？对不起我我是没关系，你要是对不起你爸，谁会看得起你？”她把包放在了沙发上，说话时一眼都没看我。
    我爸正在整理去城隍庙的香火，回头说：“行了行了，你先去把炎炎叫回来，时候也不早了，准备准备就出发。”
    天气的原因，鸡鸭鱼肉总是冷得比较快，吃到最后，装鱼的盘子里的鱼肉汤都快成了鱼冻。
    喜欢吃鱼是一回事，但讨厌鱼腥味又是另一回事，简单漱过口，回到屋里随意套了件衣服就跟着走了。
    就像我不曾想过再次和花洁见面的情形是如此的平静，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和范雪婷的见面时间会在大年初一。既然回到北城，而北城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城，有心见面的话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计算堵车或者特殊情况。
    城隍庙很拥挤，难怪我妈要一直催促，果然都快赶上地铁公交上班高峰期了。我拿着香火和曾炎炎一同跪在垫子上拜了三拜，我妈就在我后边念叨说不是这样的，要闭着眼在心里念自己想要菩萨保佑的事情再磕头，反正我没有听进去，倒是曾炎炎先磕头再在心里说心愿再磕头。
    在曾炎炎面前，我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自愧不如了。
    老先生让我抽签，我说我以前算过命，老先生很执着：“算命和抽签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曾炎炎问他。
    老先生：“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算命是算命，抽签是抽签。”
    听着这解释怎么都有些在糊弄孩子，趁着我爸妈还在庙里和几个老朋友聊天，我拉着曾炎炎的手就跑想着要在庙的周围溜达一圈。
    可能就这样子的，有些人你不过是数月未见就能忘得干净，而有些人几年不见面，单是看个背影你都觉得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就是那种你看见了他然后就巴不得自己快些消失。
    “旧旧。”范雪梅手里拿着一个面具，冲我摇摆着。
    “曾炎炎，你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吗？姐姐有些事情，你先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我认得，旧旧，我长大了。”曾炎炎抬头看我，又把目光转向范雪梅她们。
    是，你长大了，并且一如既往懂事乖巧，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保护你，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说要保护我。
    曾炎炎走后，在心里冷嘲了一把，不远处的范雪梅向我走过来，我就僵硬在原地。
    其实还是害怕的吧。我不可能释怀，看见范雪婷，我不得不去联想过往的一幕幕。死心眼也好缺心眼也好，我对你只能是莫名的恨意。
    “新年快乐。”范雪梅的笑容依旧是含蓄，我一直觉得她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女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耐看，“好久不见，这些年里过得还好吗？”她问。
    我看着远去的范雪婷的背影，那块缔结在心底的怨始终不见消散。
    “挺好的，一个人吗？”
    “什么？”
    “我说你一个人来的吗？”
    范雪梅的表情似乎没有她的反应能力快，“和我爸妈一起来的，他们刚进去。”
    或许没有了一座桥梁，我们的交流也是变得有阻碍，还有，你是我讨厌的人最亲密的人，我不能做到和你说得轻松自在，即便是假装我也无能为力。
    曾炎炎和我爸妈去赵虎叔家了，那会我妈斜看我一眼，问我要不要去，我就说自己脚崴了先回家。她倒也没念叨，只让我今儿个注意安全，不然一年到头都不好过。
    是啊，大年初一过得开心就好。
    黑色迷雾里顾客很多，我刚一进去坐下，阿峰就走过来：“虽然是大年初一，不过做义工应该不算是坏事。”
    “你不是有五金大楼了吗？怎么还成天呆在这？”我疑惑不解。
    “我老婆在五金大楼办公室，用不着我去忙。”阿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担心老婆比你强，到时候驾驭不了女强人。”我调侃。
    他嗤之以鼻，“还是说些实际点的东西吧。”
    现在回想，也许跟曾炎炎见他干爹是对的。二楼，许子岩真在吧台里忙碌，看见我时冲我微微一笑：“看来你也是被我哥拉来做义工的吧，其实你大可不必听他的，这期间人们都有耐心，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我把咖啡端放到托盘里，笑着说：“也没什么，反正也是闲着。”
    他正在给咖啡拉花，抬头，说：“那你就把这两杯端给对面那两位女生。”
    “哦，好。”
    端咖啡时，一女生问我：“今天还来兼职。”
    我礼貌性地笑了：“嗯，不是兼职，我是全职，老板说不能休假。”
    “这么惨？”另一个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也是常来的，咖啡厅的老板挺好的呀，你看长安洺今天都休假了。”
    “是哦，长安洺都没有来，我都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女孩颇有些失望说。
    来回端送几趟后，暂时没有要端的了，我坐在吧台外侧的椅子上。“什么时候去学校？”许子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