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去哪呢你这是？”刚一跑出宿舍，朱燕阳就站我正前方，帽子围巾耳罩裹得别提有多严实，跟个南极企鹅似的，两手戴着一副海绵宝宝的的手套，嬉皮笑脸对我说道：“去哪，该不会是去约会？”
    “去书店。”我说。
    朱燕阳咯咯咯笑得人发寒，“刚许子岩找你，问我你咋没去上课，你猜我怎么说？”
    我赶时间，是真的赶时间，不管怎么说，早上没去上课已经够不好了，再者今天书店估计还等着我去开门，有几个客户预定了书，就怕都等急了。
    “怎么说。”我心平气和道。
    “说你睡觉呗，能怎么说，嘿嘿，开玩笑啦，我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了，结果你猜他咋想的？”朱燕阳卖关子。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泄气了，接着她的话茬，“他以为我大姨妈来了？”
    “宾果。”朱燕阳摘下手套，走我旁边来打了一个响指，“对了，你该不会才起床吧，没吃早饭怎么行，三餐不规律，难怪犯胃病。”说到最后，表情竟有些严肃。
    事实上，胃病的由来也确实如她说的这样，我被堵得哑口无言，就这么站着，脸上挂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朱燕阳一手还抱着书本，另一只手拉住我胳膊，“去什么书店，吃饭最重要。民以食为天啊，我滴天哪，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么想的。”
    就像朱燕阳说对我讨厌不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对她讨厌不起来。如此大大咧咧的女孩，率真有个性，不让自己受尽半分委屈，也容不得身边的人有委屈，这样的人，容易受伤也容易伤人。
    也许是在朱燕阳身上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她所有的缺点包括与生俱来的惰性，似乎都能被我小化，乃至我觉得这都没什么，根本就是每个人都一样的东西。
    多可爱的女孩，笔直向前走，不懂得绕弯。
    由于时间关系，理由也足够充分，朱燕阳最终只是叮嘱我身体是本钱买些东西到了书店多多少少都吃些。我说好。
    书店的门是开的。
    “哟，要不是今早看见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我还以为太阳是打西边升的，真是百年一遇，‘枫林馆’的头号管理员竟然有一天上班迟到了。”老店长的夫人坐在柜台里，见我进来，风趣地说道。
    “今天起迟了。”我扬扬手里的面包袋，示意自己还没吃饭。
    店长夫人隐隐约约叹了口气，她一直都知道我有严重失眠并且偶尔吃安眠药的事情，“旧旧，什么时候跟学校请两个星期的长假，去林镇的香安寺休息一段时间，林镇以安逸为名，香安寺以清静为名，有些事情既然说不清理不净既然无法忘怀无法释然，但总不能记挂一辈子，你还年轻，别因为过去的事情耽搁了大好时光。”
    我走进柜台，坐在她身边。
    她将我手放在她手心，另一只手覆盖在我手背，略显粗糙的手却总是让人觉得踏实温暖，“最近胸口堵得慌，有时候一口气呼下了就好难再喘上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心肌缺血，沈姨，我有些怕。”
    在网上查了好多关于胸闷呼吸不顺畅的症状，各种介绍无不令人惶恐。
    “傻瓜，你这样下去，没病迟早有一天都给你整出一身病。”她叹气，“旧旧，听我话，一个人走出去由内而外静一静。”
    “嗯。”
    店长夫人我一直叫她沈姨，自从我来了店里，对我一直关照有加。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去了西部地区支教，小女儿出国留学两年了，夫妻两决定再过些年般到林镇去住。我问书店怎么办，老店长语重心长道：“到时候你来照看。”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当时我说：“当然好啊，不过工资得加半。”
    他也不亦乐乎，继续和我道：“可不能带着男朋友进来，我怕到时候你工作分心。”
    我记得他说完后，我们所有人都笑了。
    柜台的左侧一排书架陈列的是杂志和漫画，吃完两个包头，喝了一杯椰奶，再啃了沈姨送来的一根甜玉米，正想要打个饱嗝的时候，从书架后面绕过来的一个身影将我从人间四月狠狠拖到一月的刺骨寒冬中。
    呆呆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和两本漫画书，军绿色外套，一件简单的牛仔裤，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阳光下有风吹过，栗色的头发在随风微微颤动。
    旧日时光里华丽走过的王子现在长大了。
    我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变得不那么失魂落魄，变得可以明目张胆看世界。
    可是，长安洺，有你在，为什么我依旧显得笨拙渺小，是这样的一无是处。
    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少勇气才敢迈出沉重的一步，每走一步我们的距离就越近，长安洺转过头看着我，我站在他右侧。紧张感带来的恐惧，几经让人崩溃。
    “有事？”他问我。
    如同在问一句“我们认识吗”，一阵不可言喻的委屈感占据了恐惧，我摇摇头。既然没事，你来干什么？那时候我多害怕他会这么说，害怕到眼睛发酸？
    长安洺挑挑眉，把书放一边，“怎么了？”
    语气温柔地，我的城沦陷了。一瞬间，我仿佛置身在我们曾经的小岁月，为着一本书大吵大闹，为了一句气话冷战两节数学课，下课后默契倒下睡觉，上课了不是相互调侃就是聊些有的没的，把老师气得就差没拿杯子砸我们……一起被罚站教室门外听课，一起进办公室挨骂，一起在咖啡厅的点滴……
    回忆久了深了多了，去想的时候果然会超负荷。
    我看着长安洺的眼睛，终于抵不住泪水的崩塌，“长安洺……”
    长安洺起身，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我的爱，最爱的少年，阳光的气息扑鼻而来。我环住这场超越时间空间地域的拥抱。那时候太年轻，现在，这一刻，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