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既然如此何必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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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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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天,如火的缠绵后,他面若冷霜,目光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
他原本波光潋滟,秋水如泓的眸子看到他面色的一瞬变得疑惑。
他冷漠如冰,“日后相见便是路人。”他的声音冷冽逼人,刺得他措手不及。
“为……为什么?”他颤抖,慌张紧紧拉着他的手问道。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是温柔陪伴耳鬓厮磨,后一秒便是如此光景?
他不屑地甩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擦着他苍白的唇,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迅速变得震惊,却毫不留情吐着伤人的话:“为什么?”他嘲讽道,“你只是戏子,本公子玩够了厌烦了,便该扔了。不然呢?你当真认为我那些天长地久的话是真的?”
他略显萧薄孱弱的身体因这话狠狠地颤动了一下,瘫坐在床上,瞳孔空洞黯淡,薄唇微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看了他一眼,穿好衣服,下了床。
推开门,雨水飘进,浸湿衣衫,凉意彻骨。风轻轻呜咽,刮得脸生痛。他顶着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那个失魂落魄的人。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随着雨水的冲刷消弥殆尽。
可张霖一直明白,那……只是开始。
开始对他疯狂的想念,开始明白哪怕装的再冷淡,他还是无法忘记他。
而如今,这年这天,仍是连日不散的淫雨霏霏,他们再次重逢。
他终于看到他出现,却是在他父亲的身下……
他正仰着头,脸上是情动时的潮红,白皙的肩头布满紫青吻痕深深刺痛张霖的眼睛。
张霖冲出父亲的书房,一身军装在雨中褶皱狼狈。他紧绷着身体,理智死死地压住怒吼的冲动,幽暗的眸子射出如痛野兽被困在笼子里痛苦不堪的光。
那是陆君梵,是他的陆君梵。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是老天在惩罚他的狠心离开吗?这是陆君梵的报复吗??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一直期待一直想象的重逢竟是这样的??
雷电下的房间明明灭灭,他们相爱的那些日子的画面也在他脑中浮现,定格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心蓦地收紧……
耳边传出轰隆雷声也掩不住的暧昧凌乱呻吟。
他觉得自己已经崩溃了……
心痛愈演愈烈,脸上的水渍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赤红着眼,盯着树叶在雨中飘零旋落,在地上又被泥水玷污,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如同陆君梵……
他不明白,那时骄傲不屈的君梵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那房中的声音才停止,而张霖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淡漠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相信不管等下发生什么他都会很好地面对。
“张霖,进来。”是成熟冷酷的声音。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竭力让视线不移向出来的那个人。
就这样……擦肩而过……
一瞬间却像过了万年……
张霖突然想起自己的话,‘日后见面便是路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真的成了路人?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若陆君梵若无其事地向他打招呼,他如何举动?若陆君梵怨恨他,他又如何对待……只是,他从未想到过,若陆君梵真的待他是陌生人,他如何……
没有一丝掩饰的自然,眸如古井般沉寂,嘴角却含笑,脸上带着欲望后的余韵……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陆君梵,陌生而令人心悸。
张霖勾起自嘲的笑,陆君梵,你果真会演戏。
可是我明知道,还入了你的戏……
“你在想什么?”冷漠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
张霖抬头,掩去眼中的晦暗和……厌恶,只剩下冷峻。
桌前的男人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睛迸出锐利的精光,说不出的阴狠。已入不惑之年的他却无衰老之感,只有在军队中磨砺的沧桑成熟。总是阴郁的表情让那张俊朗的脸变得暴戾。
张时载,上海军队总司令。
三年前,前任军阀心脏病发作猝死,时任副官的张时载以果断铁腕制止住军队暴乱,并得到上海大佬们的支持,雷霆之势挤掉另一位副官,夺得司令位置。
也是三年前,他找回被留在武汉的私生子张霖。
张霖故作情场浪子,离开陆君梵。
张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毫不畏惧地对上张时载如鹰般锐利探究的眸子,说道:“铭德公司柴先生邀您今晚到圣海一聚。”
张时载紧盯着面前满身冷峻气息的人。明明朝夕相对,他还是看不透这个儿子。
“你和我一起去,认识这些人对你以后的路又帮助。”张时载揉了揉酸痛的眼角,片刻后,又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没事回家看看你妈妈,她想你了。”
张霖嘴角露出浅淡的嘲笑,“我妈妈?……她三年前就去世了。”不顾张时载难看阴沉的脸色,他继续说道:“还是我……亲手送的她。”
“张霖!”张时载怒喝,“我最后告诉你,要想继承张家,你最好给我忘了那个女人,你的母亲只有秦婉。”
张霖收敛了脸色,什么都没有反驳,真的惹怒了张时载对他没有好处。
只行了军礼,转身离开。
那个女人……是啊,你早就忘了她叫什么,从你选择为了权力娶那个名门闺秀,你的心中就没有那个青梅竹马的女人了不是吗?
但是我从来都不敢忘,是谁害死了她。
继承张家?呵呵,我想要的……是毁了张家!
华灯初下,圣海苑的生活才真正开始。
这是黑夜中另一个上海,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放浪形骸,特地调暗的灯光下,许多放不上台面的交易悄然进行着。糜乱的氛围也是一个发泄的场所。
张霖以副官的身份跟在张时载身后,看他与上海商贵们寒暄。
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他却意兴阑珊。
张霖向来不屑于这种淫乱旖旎的场合,更看不起那些为了利益出卖身体尊严的人。
心里微微苦涩,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陆君梵不是这样的人。可他现在又多么希望他是。他就不会沉沦于他了。
那年相遇,他看着台上的他一双在华艳灯光下仍是清亮的眸子,纯净明澈,与那奢靡气氛格格不入,但更引人注目。
他瞬间陷入。
陆君梵,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找到后台,却听到他淡淡的拒绝:“抱歉,君梵卖艺不卖身。”
他微笑,认真地盯着他清冷的眼睛,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但我要的是你的心。”
……
而最后,他在得到陆君梵的心时狠狠地抛弃了。
“那个戏子?”圣海苑老板谄媚的话引起张霖的注意。
他笑的眯起眼睛,低声暧昧说道:“司令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我今晚便安排他准备准备。”
张时载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是……陆君梵……
张霖心头一紧,随即苦涩蔓延。握着茶杯的手用力,“抱歉,这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他猛地站起,嘴角噙着歉意的笑容。
虽说他现在是副官的身份,可那些精明的大佬们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张时载的私生子,却很得张时载器重,日后继承张家事业是毋庸置疑的。
大家相视而笑,没有责备他失礼的举动,纷纷笑容满面说无碍无碍。
待他离开后,又转而对张时载恭维:“张副官可真是年轻有为,这举手投足尽得优雅又不失凌厉,是个好苗子。日后必有一番大的作为。”
张时载一直冷淡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人精似的众人哪会没有发现,又是连连夸奖……
月隐星稀,墨色的夜空格外深沉。
耳边是鸟虫时不时的轻鸣,夹杂着隐隐约约从苑内传出来的戏曲和歌声,让人不由得心烦。
张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嘴边泛起苦笑。他原本不喜欢这种场合,现在更是厌烦。常常是陆君梵或清冷高傲,或撒娇嗔笑,或妖娆潋滟的毫无瑕疵的脸在脑中出现,让他不由得一便便回忆起那些相濡以沫的时光,让他不由得记起他是如何得到陆君梵的心,又如何狠狠地把它抛弃。就算他是有苦衷得离开,那也彻底侮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张霖总是想,如果三年前前任军阀没有突发疾病去世,如果张时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夺得政权,如果他没有抛弃他的青梅竹马,娶上海名媛为妻,如果他没有……派他的警卫开车撞死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没有亲眼目睹的话,他便不会心里存着为母亲报仇毁掉张时载和张家的念头,他便不会为了怕自己行动过程中父亲拿陆君梵威胁他,他便不会故作薄情离开武汉到了上海接近张时载……那么现在一切都是不同的了。
但是,他永远忘不了那辆汽车撞向路边的母亲,溅起的血撒了一地,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辆车的车牌号他也看到了,是一串很熟悉的数字。那是自己所谓的父亲的车。
但是……张霖再怎么想,他也知道,已经回不去了。自己回不去了,陆君梵也回不去了。
“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霖瞬时浑身一僵,这是熟悉的清冷中带着隐隐约约的高傲的声音。他往阴影处缩了缩身体,侧过耳仔细听不远处的对话。
“君梵啊,你运气真的不错,张司令很喜欢你啊……”
陆君梵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是老板栽培的好。”他的音色有些稍微的低沉,并不容易察觉,但是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张霖还是轻易地分辨出了。
他心里浮现出莫名的诧异。
“好好表现,你的前途就在你手中握着呢。”圣海苑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时候,还请不要忘了圣海苑啊。”
“那是自然。”
圣海苑老板的笑声渐渐远去。
张霖敏感地听到一声沉重地叹息。
陆君梵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在你的声音里听到了抑制不住的疲倦,这条路是你选择不是吗?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趋权逐财,为了一切愿意出卖自己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脚步声突然靠近,一股清香在鼻尖萦绕,越来越清晰。
张霖的心反倒静了下来,没有早上那么心烦意乱和痛苦无措。
此时的他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为什么?因为自己还相信着陆君梵的高傲自尊吗?因为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在相信陆君梵没有变吗?因为那声音中明显的低沉不快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陆君梵正在走过来,一步一步地……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张霖突然想,他还可以试图去得到陆君梵的心吗?
身后的阴影慢慢扩大,他听到了浅浅的呼吸,感觉到了离开了三年但他还是格外熟悉的气息。
这时,一个细节蓦地进入脑海,一闪而过……但是他没有捕捉到。
很重要的一幕,那是什么?
身边的栏杆被人占据,张霖没有转头,他默不作声地抿了口酒,紧紧地盯着眼前茂密大树下的一片黑暗,幽深得可怕,一眼看过去,像是要被吞噬掉整个思绪。
张霖一口喝完酒,转身便要离开。
走廊里的灯光很刺眼,他眯了眯眼睛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身后又是一声叹息。
“张霖……”陆君梵轻轻地喊道。
他转过头,看到陆君梵仍在看着栏杆外没有看自己。张霖自嘲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背对着他愈行愈远,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有的动作都是没有考虑便做出来的。再次遇到陆君梵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明明发疯了一样想和陆君梵回到过去,想紧紧地抱住陆君梵,想狠狠地吻他。可是当这一切近在眼前,他明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陆君梵削瘦却不失温暖的身体时,自己又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真是疯了……
闭上门,外面喧嚣杂乱的声音被隔绝,盥洗室内一片寂静。
陆君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通红,眸子中渲染着酡红的波光流转,他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
自己酒量不好,常常没有喝多少就难受。以前自己每次喝醉酒,张霖总先是看似严厉地责备自己,但是还是温柔地帮他揉酸痛的头。他照顾人细致入微,自己马虎大意,他便总是为自己着想。
可是那天,听到他羞辱欺悔不堪入耳的话,自己真的崩溃了。
但是自己能说什么。自己知道张霖匆匆离开武汉去了上海是为什么,所以他更不能说什么,他没有资格去质问张霖,因为这些终究是自己的错……是自己……
“嘭”盥洗室的门突然被人踢开,陆君梵红着眼睛,诧异的看着门口那熟悉到刻在脑子里的身影。
来人阴沉着脸狠狠地锁上门,大步迈过来。
陆君梵一惊,“张……”
刚开口,他的呼吸便被粗暴地夺取,嘴唇被人狠劲一咬,他吃痛惊呼一声,那条舌就迫不及待地撬开齿关强悍侵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陆君梵还有些发愣,刚才自己叫他,他明明冷漠地走了,现在又来做什么,是又想侮辱自己吗?他还没有那么犯贱!
陆君梵被禁锢在两人胸膛中间的手使劲想要推开那人,却纹丝不动。腰间的力量加重,似乎是不满自己的推拒,那人动作愈来粗鲁,口腔中闯入的舌上下左右回旋翻动,肆意妄为撞击着喉咙,陆君梵感到莫名的恶心。
他不喜欢这样,甚至厌恶。
这不是他的张霖,张霖是温柔的,总是在意自己的感受。那时他一直害怕做那些亲密的事,张霖愿意等,不强逼自己。
可现在,他真的不想这样……
一种颓废挫败感从心头涌起,他鼻尖有些发酸。这样的张霖是陌生的,是冷酷绝情的。
他想念那时温和体贴的张霖……不可能了吗?
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陆君梵的眼神有些空洞。
紧贴着的唇间流过苦涩的味道,张霖睁开眼睛,便看到陆君梵的脸色苍白无色,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可怜又无力。
他退出陆君梵的唇,动作轻柔地舔着他的泪,顺着细腻的脸颊直到眼睛。